什、什麼?
什麼怪物??
蘇長泠愕然瞠目,正欲張口辯解,便聽得屋外忽傳來老婦那含恨又不容人置喙的蒼老聲線:“妖怪?什麼妖怪!不過是運氣好被餓了七天還沒死絕罷了。”
“她既餓不死,那便賞她三尺白綾將她吊死好了——屆時我們只消與官府的差爺說她是不忍我兒黃泉路上寂寞,不顧我等勸阻,也要為我兒自盡殉情就是!”
“左右這是憑空掉下來的政績……想來知縣大人也不會在這種關頭輕易拒絕了這個,實在不行,紅翠,你且把我妝奩匣子裡壓著的那三千兩銀票好生送到大人府上——”
“好了,你們幾個還在這愣著作什麼!還不快去準備白綾——可別耽誤了我兒出殯的時辰!”
“喏。”被點到了的小丫鬟們喏喏應聲,不多時,便有兩名膀大腰圓的粗使婆子帶著幾個手捧白綾素衣的丫鬟,急匆匆擠進了閣樓。
本就狹小的空間被人擠得越發令人喘不過氣來,蘇長泠看著丫鬟們手中捧著的那些東西,幾乎本能地便想奪路而逃!
奈何被禁錮在這一具凡人軀殼裡的她力氣小得厲害,早早就被人折斷了的小腳亦讓她壓根就跑不了幾步。
她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五大三粗的婆子惡狠狠鉗住了她的手臂,她掌心粗糙的硬繭隔著衣衫刮痛了她的肌膚,尺餘寬的白綾被人折成五疊,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嚨。
肺腑中殘餘的空氣被那收緊的白綾一厘一厘地絞颳了個乾淨,她雙眼暴凸,面頰霎時被憋得紫紅!
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她與那程六郎婚前攏共見了不到兩面,他的死到底與她有何關係——他母親為什麼要這般恨她!
為什麼他死了,她就一定要給她“殉情”?
為什麼身為女子便一定要遵循那些《女誡》《女訓》……
為什麼這世間的女子,生來就不能自己選擇一條自己想要的活路!!
她只是想要活著而已……她們只是想要好好活出個人樣而已!
蘇長泠腹內不知來處的、不知積壓了多少個時日的怨氣在這一刻轟然爆發,滿腔怨恨離體,登時將天空映成了血紅的一片。
魂魄離體的剎那,她看到那老婦以烈女烈婦之名,將她的名號上報給了朝廷——卻又在仵作驗過了屍首的那一天,命人開棺挖墳,硬生生割斷了她的舌頭!
——他們要讓她有口不能言,要她即便去了陰曹地府,也不能與閻王申冤!!
憑什麼啊……這到底憑什麼啊!!!
蘇長泠伸手抱緊了頭顱,身上的縞素在不知覺間換回了她那身簡單利落的輕便長衫,她捏緊劍柄,下意識一劍劈碎了這件滿藏著罪惡的小樓!
“轟——”
朽透了的木樑眨眼崩塌成滿地廢墟,褪了色的雕花斗拱四處迸濺,黛色的瓦片掩埋了曾經那描金鑲銀的匾。
幻境破碎,先前還鬧哄哄的小樓須臾恢復成一片荒蕪死寂,懷中的尋魄玉燙得幾近能將她燒穿,她兩目怔怔直視著前方,終於再一次見到了那身著鳳冠霞帔的亡命豔鬼。
“喲,醒過來了——你這一趟,感覺如何呀?”那厲鬼笑嘻嘻抬手撫了撫自己鬢邊散落下來的碎髮,表情說不出是嫵媚還是滿帶譏諷。
蘇長泠定定盯著她的眉眼,只覺她似乎長得像她,卻又不盡像她。
於是她仿若夢囈一般恍惚著抬起了手中青鋒,那劍上寒光冷冽,卻又帶著遏制不住的細微顫抖。
“所以你究竟……”
“還看不出來嗎?”那厲鬼聞言不大耐煩地打斷了她未脫口的話,“還是說……你是到現在都不敢承認呢?”
“我就是你啊——蘇長泠。”
“我是百年前的你,是未轉生的你,是那個——被狠心婆母生生勒死在閣樓上的你!”
“多可笑啊,長泠。”女鬼說著伸手虛虛撫摸上少女的面頰,目光如情人般繾綣,又似母親樣溫柔,“你本是高居在那山巔之上的神女,卻偏要為了那句可笑的‘救世’,硬要以身渡紅塵。”
“可你看看,就算你親自走下了那萬仞高峰又能如何呢?凡人愚昧、無知,又自以為是——他們踩著你的血肉步步向上攀登,將你的骨頭打造成了反能令他們‘光耀門楣’的貞節牌坊!”
“你看看這樣的塵世——你低頭看看這樣荒唐可笑的塵世!”那厲鬼說著猛地伸手指向那段已崩塌了的遊廊。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