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茶不錯。”
香氣氤氳,入口清苦,回味甘甜,恰到好處,很是熟悉。
容回捻著杯壁,眸底黯了下來。
而陸時雍完全沒注意到容回那一剎的深情變化,聲音洪亮,“姑娘,盛一盞。”
在他眼裡,容回說不錯的東西自然是不錯。
聽到這話,許青怡瞳孔猛一縮,她記得陸時雍這人最能記人識人。
倒也不是多怕被認出來,自己無非是個無關緊要的人,認出來也無妨。
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罷。
這般想著,她走過去斟上茶,果然陸時雍看她第一眼,便樂了,“這位姑娘我們見過。”
許青怡動作一頓,緩緩抬起頭來,正對面容回已經緩緩掀起眼皮,目光淡淡投到她臉上。
電石火光間,四目相對。
然而不等她開口,容回已收回目光,漫不經心地理了兩下袖口。
“你似曾相識的姑娘,挺多。”
聲音裡仍舊是古井無波的淡漠。
本該是叫人鬆氣的話,可不知怎麼地,陣陣心酸像抑制不住的泉水從她心口噴湧而出。
他不記得她了。
“大人許是記錯了,我們不曾見過。”
說罷,她便也老老實實到邊上站著。好在陸時雍也不是個不知情識趣的人,沒在問下去。
少時顧啟的身影竄入眼簾,許青怡見他站在堂下,雙手拱起,略顯年歲卻英俊不凡的臉上泛起幾分謙卑,“各位蒞臨錦月生辰宴,顧某唯恐招待不周。”
庭下旋即有人張了口,“顧大人這話就不對了,多生分。”
“錦月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吃個酒不論這些。”
“今年正值二九吧?就是不知何時能吃上喜酒。”
“不過說來,顧兄先前推了這麼多提親,沒一個滿意的?”
……
這些話顧啟有沒有一一聽去許青怡不明白,在一連串聲響互答中,她只聽清了顧啟最後籠統的答覆——
“錦月是我的長女,我也希望她趁早成婚的好。只是這……我同她母親滿意的,她都不滿意。她呀,眼高於頂,我同她母親也實在沒法子。”
聽到“眼高於頂”四字,許青怡不由得瞥了眼容回。
他在這場恭維客氣中依舊閒適地坐在那兒,只時不時回陸時雍同穆良朝一兩句話,彷彿一切都同他無關。
方才顧啟所言,面上看是無奈於自家閨女,實測話裡略帶幾分驕傲。他是真心疼愛顧錦月的。
月色迷濛,她抬眼望見銀月,周遭一切都漸漸模糊起來。
要說起來,顧錦月也算是她同父異母的姐姐。
顧啟原是南晉邊邑的書生,早年娶了她娘。後來高中探花,不願將母親接去,又極少回家,可阿孃還是有了她。
她不能理解為何爹總是不在家。
原來他早早被楊國公之女看上,一方面怕被發現成過婚,又怕寫休書她娘會鬧上去,於是不知託何人消了當初成婚的登記。
或許良心有愧,顧啟一兩年總回回去一趟,直到她十歲那年,顧啟的妻子知曉她們母女的存在,她便再沒見過他。
但她不能理解的是到底狠心到什麼程度,兩年前顧啟之子顧俞初作為副將在邊邑戰事中冤枉許家叛國,即刻帶人絞了整個許家。
她見了殺生漫天的那一幕,是她娘將她藏起來才免遭遇難
兩年前也是這樣的夜,許家上下兩百多號人死於利劍之下。而罪魁禍首顧啟,仍舊春風得意,闔家美滿。
思及此,許青怡不禁意捏緊案側,直到不知其餘人說了何話開始同顧啟說起親事來才收回思緒。
待顧啟行到桌前,陸時雍已然飲下幾盞酒,飄飄然站起身敬顧啟一杯,“那便祝顧大人早日覓得佳婿。”
顧啟顯然愣了一瞬,少時朗聲笑了,接著視線投向容回。
這要是還不明白他的意思,許青怡也算白來顧府一趟。
顧夫人是太后的親妹妹,顧錦月金尊玉貴,性子嬌矜卻不刁蠻任性,生得沉魚落雁……同容回也確實般配。若是顧錦月同容回成婚,那她的謀劃便難辦了。
被自己的想法嚇到,許青怡趕緊掐自己指尖醒腦。
好在容回也只是起身,嘴角噙著抹不明的笑,道:“祝大人早得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