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要黑了的這個時候,江山聽到班車師傅大聲提醒:“到站了,拿好自己東西下車。”
腳底下這堆東西需要一個大點的袋子裝一起揹回家。
江山問開車師傅:“師傅,你車上有大袋子嗎,有的話給我借一個。”
開車師傅從腳底抽出一個尿素袋子遞給他,隨口問:“你這孩子怎麼回事?”
江山隨口嘀咕:“被別人差點賣了。”
“啊?”開車師傅一臉疑惑。
車裡的陳美蓮已經下去了。
江山將臉盆暖壺碗筷都塞進袋子裡,袋子口一捏一個手背在脊背上。
從車裡出來,看大嫂提著大包小包一堆東西,她手足無措,用慌亂的眼神看江山也從車裡出來。
“大嫂,你是等我大哥還是先回村裡?”
陳美蓮掩飾住心裡慌亂,她腳底發軟,她實在忍不住提醒江山:“山子,你不要亂說好不好,你自己先回村裡。”
江山嘴角一抹笑讓陳美蓮感覺冷身子嗖嗖。
“大嫂,我先回家,小梅一個人在家害怕。”
陳美蓮感覺到這小子的語氣裡有一股強大的壓迫感,別看他這會兒忍著,這事兒肯定沒完。
江山的一個手捏著袋子背在脊背上,一個手抱住襁褓裡的孩子,走四十分鐘回家。
走在回家的雪路上,外面一下子迎面冷颼颼。
江山怕懷裡襁褓中的小寶這一路凍壞了,把自己的棉衣釦子解開,衣襟拉寬裹住襁褓,咬牙忍著胳膊酸困一路小跑。
身上跑熱乎,衣服襟子裡裹著的孩子也不會太冷。
兩個腿灌了鉛一樣沉重,從晌午那會兒出門到這會兒滴水未進。
“沒事,回到家好歹有熱水泡幹饅頭吃一肚子。”
熱水泡幹饅頭鼓勵他的腿腳小跑著停不下來。
天色暗沉,一股冷風雪渣子灌進脖子裡。
這一個小時趕路時間裡,江山的腦海不由自主想到另一個自己這會兒才八歲。
明天一早眼睛一睜,如果自己還是另一個世界裡五十歲的集團公司江董,實在遺憾沒有跑去看看八歲的自己。
今晚來不及過去了。
這感覺莫名其妙怪怪的。
聽見村裡狗叫,看見了村裡的燈光稀稀拉拉,七百戶村裡拉了電線用上電燈的人家還沒一半。
黑暗中模模糊糊看見了村東頭的低矮土牆茅草屋。
江山又想起了原主家的其他資產,分家的時候分到十畝坡田,種了穀子糜子,本來沒多少,交完公糧剩了兩半袋子。
沒有白麵,一年到頭,大米飯壓根就見不到。
“小梅,爸爸回來啦,你不要害怕!”
還沒站在柴門跟前,江山衝院裡大聲喊,她希望小梅跑出來喊爸爸,再把弟弟接過去,自己的胳膊一點知覺都沒有了。
屋裡出來了一個女人。
站在柴門外的江山身子一僵,差點把懷裡的襁褓掉下去。
脊背上的袋子掉下去了,叮鈴咣噹響。
原主媳婦一個月前不是死了嗎,埋在西山溝十畝坡田裡,媳婦死了,原主被小舅子狠狠一拳才腦子不清醒雙腿癱掉。
“娟娟,你…你活過來啦?”
“爸爸,是小姨呀!”
江山額頭上的冷汗被風一吹,懷裡的孩子已經被小梅的小姨接過去了。
夏瑩瑩有沖天的抱怨:“孩子要凍壞了我跟你們江家人沒完。”
夏瑩瑩不想叫他姐夫,天黑了,她不能趕路了,明天一早就抱著小寶回自己家。
江山這會兒抱孩子的胳膊沒了知覺,腦子很清醒,什麼情況已經明白了。
這是媳婦的雙胞胎妹妹,在省城上師大,放寒假了,她來看孩子們。
她好像很生氣。
夏瑩瑩抱著孩子進了屋,襁褓放在炕沿邊解開,嘴裡氣哼哼罵:“喂,你看你看,孩子尿溼了,你不知道換尿布呀,你就一直抱著他挨凍?”
夏瑩瑩提包裡裝了厚厚一沓尿布,拿出來給孩子換。
她手底下給孩子換尿布,心裡傷心死了。
都是姐姐自己找罪受,非要嫁這麼遠嫁給江家,她死了一了百了,孩子們咋辦?
江山嘴上訕笑辯解:“哪能凍著我兒,一直在班車上暖著,抱出來後在我懷裡暖著。”
夏瑩瑩鼻子裡哼。
小寶吭哧吭哧,又哇哇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