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聲爆竹辭舊歲
陣陣鑼鼓迎新春。
八八年的三十兒晌午,江山站在炕沿邊,提起毛筆在紅紙上寫下這幅春聯。
夏瑩瑩驚訝壞了,這男人啥時候會寫毛筆字的?
江山故意一筆一畫寫的規規矩矩,只要會寫字的人都能寫出來的樣子。
看在夏瑩瑩眼裡,這一手字不是隨便寫出來的,這七年時間,他啥時候拿過毛筆?
“瑩瑩,三年出個秀才哩,你幹麼這麼吃驚?”
夏瑩瑩心裡的話嘴上沒法說,這三年時間,我每天看著你幹什麼不幹什麼。
你啥時候抓過毛筆,對聯都是你江家大哥寫的。
小梅也看得一臉疑惑,爸爸啥時候練的毛筆字?
“小梅,爸爸寫字,鑼鼓聲沒有鞭炮聲要有吧?快放一串鞭炮,再放兩個大炮兩響。”
小梅興奮壞了,在爸爸身邊蹦蹦跳跳:“爸爸我不敢放,栓栓哥敢放呢。”
“爸爸教你!”
江山放下手裡毛筆,提一串鞭炮在大門口,搭在土牆上,噼裡啪啦一串炸響騰起一股煙霧,空氣裡滿是火藥味。
七百戶村裡,江山家門口最先響起一串鞭炮,再放兩個大炮,半空裡四聲兩響。
“小梅,等爸爸再寫一幅貼兩個門上,媽媽就給你穿新衣服。”
小梅心裡萬分激動,不僅僅過年了貼春聯,還因為從今天早上開始,爸爸給她稱呼的不是小姨,是媽媽。
小梅不習慣,再嘴裡默默唸叨幾遍,覺得“小姨媽媽”這個叫法最順口。
“爸爸,小姨媽媽說吃完中午飯再穿新衣服。”
夏瑩瑩笑嘻嘻:“飯熟了,這就吃。”
江山進屋裡,刷刷再寫一幅春聯,再寫幾個“春”,屋子裡院子裡到處貼上,紅豔豔一片。
飯桌上一碟丸子一碟頭肉,一缸子排骨肉,大米飯擺了三碗。
小梅眼睛怔怔看,不動筷子,小姨媽媽催她:“吃呀,發什麼愣?”
小梅想起去年三十兒中午這個點兒,媽媽大肚子被大媽罵哭了。
大媽讓媽媽有本事搬出去。
去年這會兒,一家三口住在大媽家院裡左邊耳房,實際上已經另起爐灶吃飯。
小梅不知道大媽為什麼罵媽媽,栓栓啃著一塊骨頭肉站在耳房門口饞小梅,還嘻嘻哈哈笑。
到了今年五月,他們一家搬出來了。
“爸爸,小姨媽媽,去年這個時候大媽罵我媽媽呢,我都記著呢。”
夏瑩瑩腦海裡,去年三十兒晌午的情景都從腦海裡泛上來了。
就是三十兒晌午,大嫂在廚房煮了一鍋骨頭肉,滿院子香,小梅饞肉,懷弟弟的媽媽也饞。
等肉煮爛撈出來放在案板上,小梅悄悄進去拿了一塊排骨,她想著先給媽媽吃,被栓栓一把奪掉,說肉是他媽煮的,不許小梅偷吃。
陳美蓮也訓小梅,說骨頭肉是三十兒晚上“咬鬼”才啃,哪能白天這會兒吃。
小梅被大媽訓得眼淚花轉圈圈,媽媽過來護住她,跟大媽理論,兩個婦人就吵起來了。
江紅旗臉色陰沉沉,罵夏娟娟想不想好好過年了,不想好好過晚上別一起吃飯,各吃各家的。
夏娟娟賭氣,不要江山從廚房端來的一碗肉。
她鐵了心想從江家老院搬出去,翻過年,到今年三月,在隔壁空地蓋起這一間土坯茅草房,五月就搬出來了。
在小梅眼裡,去年受委屈的是媽媽。
小姑娘哪裡知道,此刻的小姨媽媽也是刻骨銘心。
夏瑩瑩收住了腦海裡想去年的事,眼淚花憋回去,給小梅笑嘻嘻。
“小梅乖,好好吃肉,吃完了媽媽給你穿漂漂亮亮的新衣服。”
骨頭肉不是晚上吃,就現在啃。
江山給小梅夾菜夾肉,再給瑩瑩夾菜夾肉,嘴上隨便問。
“瑩瑩,都怪我窩囊,不知道自己把老婆孩子放在第一位,你姐懷小寶想吃肉,可我兇你姐,我說你就不能等大嫂主動給你……”
夏瑩瑩阻止江山說下去:“過去的事再不提了,咱倆陪小梅小寶過好這個年,讓他倆開開心心,小梅,家裡沒別人,你就叫我媽媽,不要叫小姨。”
小梅趕緊問:“有人在的時候就叫小姨?”
江山提醒女兒:“有人在的時候也叫媽媽。”
夏瑩瑩瞪過來一個眼神,有人在的時候還是要叫小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