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天就要亮了。
餘在廷先行退下,堂中便只剩下蕭傾和傅眀奕了。
蕭傾默默坐在首座,一時沒有說話。
雖然比起三年前永蕭宮的戰火,這一晚的所謂“清君側,請真君”的逼宮大戲宛如一場拙劣的鬧劇,但到底,這是她自坐穩南定之後,第一次經歷的臣子逼到眼前的鬧劇。
世家如何行事,蕭傾之前只在太傅授課時耳聞。
後來她能出宮之後,在南華城中便也曾見過一些。
再後來,便是不久前鳳縣之行。
是今日蒙山之禍。
世家已經張狂若此,裹挾著當朝重臣,身為丞相的王項即便真如餘在廷所說的膽小謹慎,也終於還是被牽連其中。
更何況,哪裡有無緣無故的無辜。
王項從世家得到的,也夠多了。
蕭傾確實沒有想到,餘在廷與太傅合作之後的請求,是放過王項。
她有點沒懂。
不懂的,自然要問問老師。
傅明奕只淡淡一笑,給了一句評價。
“餘在廷是個聰明人。”
“何出此言?”蕭傾微微歪了腦袋。
傅明奕卻不肯多說,只說:“陛下不妨再想一想,不拘此時此刻就要個答案。”
蕭傾便知道了,太傅這是在考校功課。
好的吧。
她癟癟嘴,看來是問不出什麼東西來了。
臨走前,傅明奕道:“陛下,此玉雖屬於臣的學生,但在今晚,恐會引來魍魎之徒。陛下若是擔心,不如先由臣保管。”
蕭傾挑挑眉,想到今夜種種,似有所悟。
她想了想,搖頭道:“太傅不必擔心,朕還能應付。”
傅明奕也沒再勸,很快就離開了。
經歷一夜疲憊,將近黎明,正是最後一瞬黑暗之時,放鬆下來的人們反而會感到些許睏倦。
傅明奕坐在房中靠窗的椅子上閉目養神,身板還是筆直如松。
因為門窗關閉的原因,外頭一絲天光都沒透進來。
屋裡靜得可怕。
有個低沉縹緲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太傅心深似海,真叫人看不透。”
傅明奕面上未動分毫,可與他表現出來的鬆弛不同,他的腦子清醒而警惕。
他沒有睜開眼,卻緩緩道:“不及閣下身似在淵。”
對方低聲嗤笑。
“比不得太傅,狸貓太子,假鳳真凰,無論如何,總歸太傅仍是萬人之上的……太傅。”
傅明奕睜開眼的時候,一襲黑影便側身靠牆站在屋角的陰影裡,雖然從上到下都包裹得嚴嚴實實,看不見相貌,可他微微眯眼看去,卻覺得依稀有些熟悉。
“如今王孫李三家事已敗露,丞相不知所蹤,即便尋到,也坐不得丞相之位了。太傅一番算計,如今盡皆實現,下一步,恐要再換換位置坐了吧?”
那人大膽試探,叫傅明奕聽出點深意來。
他微微一笑,“依閣下之見,什麼樣的位置適合本官呢?”
那人也笑一聲,“丞相的座椅怕是有些小了。”
傅明奕眉目清淡。“閣下妄言猜測之語真是信手拈來。”
“若在下有心助太傅一臂之力呢?”
他笑了笑,“假的到底是假的,來日暴露光天之下,太傅不要說身後事,就是身前名都難得顧及。”
他見傅明奕不動聲色,又道:“且那位置高處不甚寒,以太傅心胸,坐上也是束縛,反不如名正言順的萬人之上來得自在。太傅不妨考慮一下?”
傅明奕淡淡道:“閣下口氣倒大,倒不知有何資格言說此事。”
那人笑了笑,“高山流水玉已在太傅手中,太傅心知肚明,何必再問?”
傅明奕看著他,“空口無憑。”
那人搖搖頭,往後退了一步,“豺狼環伺,做奴才的,自然要收拾了場子才能迎主子。該怎麼做,太傅可要想好了。”
他退去陰影之地,不過眨眼功夫便在原地消失了。
傅明奕等了半晌,臉色這才沉了下來。
而蕭傾那邊,竟然一直安穩到了天亮,半絲動靜也無。
趙右辰和趙子苑一夜搜查,連女眷所住的院落都沒有放個過,前前後後忙活了一晚上,算是把王,孫,李家一干人等全部捉拿。
只剩一個王丞相,如何也搜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