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彥名笑道:“為你的事,劉大哥將一樁極要緊的大案擱在一邊,你要再陷進去,又得為你耽擱多久呢?”
“又是哪個江湖大盜要倒血黴了?”
劉七說:“這事是齊兄弟強加給我們倆,我們不管,他要剷除我們一個小師妹的村子哩。”
“彥名豈是那種人?認出餘姑娘的武功,別說不會傷她,就是別人要害她我還不答應呢。只想試試她的武藝如何罷,沒想到小小年紀,竟有那等造詣,實屬難得。”
劉六微笑著說:“逼我們兄弟出頭才是真吧。這事還得多緩時日。凌十三說為宦官留種,兒童失蹤跟宦官脫不了干係,可他們要孩子真為傳後嗎?那些阿夷奉承之輩想得他們歡心,殺一千個孩子也幹,更別說偷了。可我們查的孩子,沒有會說泉州話的,應該路子錯了。”
劉七說:“順藤摸瓜查下去,路子不會錯就好。”
正德聽他們所說的全是聞所未聞的,聽得入迷,便不吭聲,侍衛們當然也不好吭聲。
蔣老頭是個斯文人,楊虎說的冤案,他在牢子裡待過,見過自然不少,因觸動哀傷而滿腹悲憤。
這次死裡逃生,他越發將世事看淡了,竟覺得天下之大,卻無他們父女倆容身之處。
張茂意識他們弟兄劫後重逢只顧敘舊,將正德等人晾一邊,就有點不好意思,忙勸正德吃菜喝酒,說:
“若非公子相助,楊大哥沒準救不出來了。”
正德嘴裡啊啊兩聲,似乎這才回過神來。
鄉間民情大有佳趣,他一向這麼認為。現在他加深這一認識,誰阻攔他微服出宮,他就跟誰有仇,罪之。
他回過神來才說:“我就喜歡聽。”
當然他也不能多說什麼,除非想撒謊,否則最好閉嘴。
“公子仍俠義中人,跟這位蔣先生僅一面之緣,竟不惜犯下滔天大罪,捨命相救,當真令人欽佩。”
他見正德席間跟蔣老頭不交一言,料到他們只在上回茶館見過一面。
蔣老頭落到這地步,坐牢、家破人亡、由士大夫變為賣藝的、財主淪為窮光蛋。
加上這次飛來橫禍,過去所謂的氣節在他身上蕩然無存,唯苟且偷生,過一天算一天而已。
俠客者流過去是他瞧不起的,太史公將俠客寫入列傳中,後來修史不再沿用,他是頗以為然的。
現在見劉六這夥人雖然地位低賤卻能快意恩仇,樣樣都比他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窮秀才強,反而打心眼裡羨慕他們。
他覺得將俠客列傳摒棄在正史之外值得商榷。
他們所說的每一件事,在他過去看來都是大逆不道的,現在聽起來不僅覺得順了,甚至覺得理當如此。
這番洗髓換骨的改變,頗讓他覺今是而昨非。
劉六微笑著問正德:
“公子氣派雄視天下,必非尋常人物,怎肯跟官府作對呢?”
原來正德雖然很少有正經的時候,可他畢竟是皇帝,舉手投足自然透露出了凌然不可侵犯的尊嚴。
劉六閱人無數,所以一下就看穿了。
正德謙虛地說:“家中略有薄產而已。”
劉六知道他不想說實話,就又問:
“公子擺場豈是尋常?這年頭最來錢的生意首推鹽商、木客和開當鋪的,鹽商最有錢,但那是皇親國戚和大官宦才能做的;木客不是官商勾結也做不了;開當鋪靠的是財和勢,也不是尋常人能做的。公子定然有這三種業產中的一種。劉六說的沒錯吧?”
簡文知道這夥人走南闖北,見識廣博,張茂跟朝中貴宦多有往來,一味對他們隱瞞身份反而欲蓋彌彰,便說:
“劉六爺果然神目如電,我們家公子爺是做木客的。”
劉七說:“難得,難得,做大生意的,原該跟官府密切才是,竟有義俠心腸,當真世上罕見。”
正德讓他一誇有點飄飄然,說:
“也就是跟做官的有點交往而已。”
趙秀才問:“聽說吏部郎中張彩國士無雙,這回怎會執意求退,鬧得朝野盡知呢?”
簡文說:“張郎中想必當官當得不耐煩了。”
“當官哪有嫌煩的?所謂的抱膝林泉不是邀名獲利就是掩耳盜鈴,哪能當真呢?東坡公說做官的大凡為著少考核半年,叫他們殺人都幹,這才是至理名言哩。”
簡文說:“張郎中真心想退,他明天離京,已約好朋友在郊外給他餞行。”
趙秀才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