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熱鬧的氣氛頓時一滯。
人人皆知巴東王性情乖張,喜怒無常,此時見他突然變臉,都不敢再說話,也不知道王揚到底哪裡惹到王爺了。
謝星涵、樂湛等和王揚有交情的人,則不免為王揚擔心。
王揚對巴東王擅長“變臉”可是深有體會。不過經過這兩次的接觸,他有點摸到了巴東王的脈。當下不慌不忙地說:
“王爺如果看不慣,那就當是‘厚顏無恥’的顏就好了。不過這樣也不好,孔聖首徒之姓,豈能與如此惡詞重疊?!為表尊重,這個詞得改,還有奴顏婢膝、靦顏天壤,更是不尊聖賢的悖逆之語!應當一併禁絕!”
眾人聽王揚當面暗諷巴東王,都吃了一驚!
謝星涵秀眉緊蹙,面露憂色。
她與王揚相識以來,深知他為人方圓相濟。圓滑的時候沒什麼脾氣,玲瓏八面,左右逢源,軟話能說上一大車;方峭的時候稜角分明,言辭犀利,甭管是國公之子還是儒門名家,俱是一往無前,凜然相抗,使人不敢輕辱。
但她怎麼也沒料到,他敢在這種場合公然頂撞巴東王!
此時整個殿內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知道,接下來便是巴東王的雷霆大怒!
巴東王直起身,目光犀利如劍。
他體格極壯,這麼一挺坐,威嚴的氣場頓顯,王揚與之相比,如白面書生一般,任誰見了都不免為他捏一把汗。
可王揚神色自如,照常飲酒,臉上無一絲一毫的懼意。
巴東王沉聲問道:“你是仗著琅琊王氏,所以不怕本王嗎?”
王揚放下酒杯,隨口道:“王爺又不是開不起玩笑的俗人,我怕什麼。”
巴東王沉默,
驀地豁然大笑!
“說得好!說得好!本王自然不是俗人,之顏你也不是。只可惜這世上俗人太多,最喜歡借題發揮!本王該早認識你兩年,然後把你的話丟給那些御史們,看他們怎麼說!”
王揚:兩年前怎麼了???
對於不瞭解兩年前發生了什麼的人,自然會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可知道內情的人卻恍然大悟:巴東王說的原來是那件事!於是便明白他方才對王揚的挑刺從而何來了。
巴東王當年在那件事上吃了虧,想來是剛才王揚的回答,正好搔到了他的癢處。
巴東王一指王揚,爽朗道:“後天本王郊外騎馬,之顏你也來。”
眾人聞此都是一驚!
巴東王不樂接見臣佐,平日能見到他的只有孔長瑜等王府事務官還有那六十親衛。
像郊外騎馬這種活動更是從來不許外人參與。現在竟然邀請王揚!
王揚不知道此事,倒沒把巴東王的邀請看得很特殊,他有些為難,主要是他不會騎馬呀!
巴東王見王揚遲疑,臉一沉:“怎麼,不願意?”
王揚解釋道:“馬術非我所便,恐掃了王爺的興致。”
六朝士族重文輕武,不會騎馬者多矣,至梁朝時甚至出現過士大夫畏馬如虎的現象。故而王揚敢直承不擅騎馬。
巴東王聽王揚是因為這個理由才面露為難,表情一鬆:“這有什麼,又不要你賽馬,你來玩就是了。”
王揚拱手:“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巴東王喜道:“來呀!把前日送進來的那壇宜城春拿來,讓之顏嚐嚐!”
宜城春是當時有名的美酒。
曹植《酒賦》雲:“酒有宜城濃醪,蒼梧漂清。”
這後半句說的是蒼梧郡的竹葉青酒,前半句指的就是宜城春了。
王揚舊日讀書,早聞此酒大名,此時老壇啟封,酒香薰面,不由得喉動。
巴東王讓侍者給王揚和樂湛等三位上綱倒酒,舉杯笑道:
“諸位,這宜城春是從華山郡送過來的,據說全是用金沙泉水釀製,總共就運過來這麼幾壇,沒分到的可不許生怨。”
眾人鬨然而笑,都道不敢。
巴東王又道:“等今年歲除大宴,本王備百壇宜城春,讓諸位喝個痛快!”
四座皆舉觴稱頌,氣氛熱烈。
正當大家對飲之時,王府的一名下人急匆匆入殿,在巴東王耳邊說了一句,巴東王臉色稍變,隨即一聲輕笑:“讓他進來吧。”
一位身著黑色官衣,頭戴平巾幘的瘦高男子走了進來,殿中所有的喧鬧彷彿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突然掐滅,全場為之一靜。
此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