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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十面埋伏(上)

貨至蠻?

佈置了這麼久,陣勢搞得這樣大,還抓了這麼多人,豈不都成笑話了?

成笑話還在其次,最關鍵是如何收場?

琅琊王氏、河東柳氏都下了獄,一個非刺史府不聽傳,一個是國公嫡子,六品清官(清貴官),郡府把典籤令狀都搬出來了,越過巴東王,以雷霆之勢出手,結果什麼都沒抓到?事情要壞呀......

最緊張的莫過於年輕法吏了,他是長史一手提拔上來的。所以不管敵人是誰,只要能討好長史,他都敢去咬。因為他知道,只要長史在,自己就在;長史升,他也跟著升。可如果此案真的翻轉,只怕長史也難全身而退。自己是長史死黨,又豈能獨善......

他脫口道:“你們把公驗和過所藏起來,準備兵分兩路,等出了城之後再找機會匯合,是不是?!”

王揚像看白痴一樣看向他:“你還有臉跟著辦案,不講證據講故事?”

法吏心情慌亂,被王揚羞辱之後,竟連生氣也忘了。

劉寅臉色陰雲密佈,再次問道:“為什麼不帶公驗和過所?”

王揚臉上露出一抹不解的神色:“又不出江陵,帶那些東西幹嘛?”

劉寅身子前傾,手肘壓在公案上:“那你要送到哪?”

王揚眨眨眼睛:“臨江貨棧啊。”

“不可能!”劉寅聲音沉頓。

“怎麼不可能?我在臨江貨棧有倉庫,送庫裡存起來,有什麼不行?”

劉寅眼神如刀般鋒利:“送臨江貨棧為什麼帶那麼多幹糧和水?”

王揚眼神無辜:“帶乾糧和水犯法嗎?”

劉寅一窒,再開口時聲音高了幾分:“送貨棧為什麼要辦公驗和過所?!”

王揚眼神更加無辜,宛如一汪純淨的泉水:“辦公驗和過所但不用,犯法嗎?”

劉寅豁然站起,臉上煞氣隱現,坐著的四個法吏的兩個文吏趕忙也跟著站了起來,牆邊站著獄吏們從未見長史如此失態,連大氣都不喘。

劉寅死死盯著王揚:“你是不是以為,這樣我就沒轍了?”

王揚歪了歪頭,挑釁問道:“你有轍嗎?”

劉寅目光陰冷:“記得我和你說過,法是可以變通的吧。”

王揚指著劉寅,做恍然狀道:“你不會要......”

劉寅走到王揚面前,彎腰湊近王揚的臉:

“要麼你現在供認,要麼我現在離開,只留一個人問你。你知道到時候會發生什麼嗎?”

王揚一臉好奇:“會發生什麼?”

劉寅直起身,走到刑具前,手指拂過各式刑具,口中道:

“刑分兩種,一種是公刑,一種私刑。公刑如果你骨頭硬的話,或許能挺住,但私刑的話......”

劉寅轉向王揚,緩緩吐字:“我能在保證你不死的情況下......玩,死,你。”

眾吏皆默不作聲,年輕法吏則大為振奮。

王揚看著劉寅,嘆氣道:

“你現在知道,為什麼你表白自己如何為法犧牲、又扯什麼大局的鬼話,但我根本不信的原因了吧。因為你壓根也不做個人啊,那怎麼可能寄希望你辦人事兒呢?”

劉寅之前那番大義凜然的自我表白,若換了不諳人心的人,說不定真會被他矇住,認為此人為了執法求正義,不得不犧牲底線。

但王揚一聽便知道他在扯淡,歷史研究中有一種文獻叫作“口述史”,即是由歷史人物自己說出自己的歷史,但絕大多數人都會在敘述中美化自己的行為,即便是盧梭的《懺悔錄》也是如此。

所以看人心最好的辦法就是——忽略對方言辭上的花招而直接看本質。

那劉寅這件事的本質是什麼呢?

一個人不計一切、濫殺無辜向上爬。

現在這人聲稱自己所做的壞事都是為了更好地維護法紀,那你猜他到底是為了法紀還是為了他自己?

一個連底線都沒了的人,怎麼可能為了一個公理目標而奮鬥?

那只是他的遮羞布,是他騙別人,甚至於騙自己的催眠曲。

或許他最開始的確懷有很崇高的理想,但越崇高的東西越經不得踐踏。

就像一套純白色的衣服穿在身上一塵不染,那行動自然會謹慎,避免衣服被弄髒,怎麼也不會坐在地上。可一旦被汙水濺到,保護衣服之心,便不再像之前那麼強烈了。隨著汙跡越來越多,那即便在地上打個滾也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