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罷人散,明月侵廊。
庾易負手立於窗前,王揚酒宴上的話,句句迴響在耳畔:
“巴蜀據長江上游,下臨吳楚,其勢足以奪長江之險。無建康,則江南無頭;無巴蜀,則江南斷臂。故秦先並蜀,然後吞楚。晉欲滅吳,亦先滅蜀。以蜀為長江上游,順流東下,可分江南形勢也。”
......
“欲固江南者,必爭於蜀;欲窺中原者,亦須據蜀。祖逖北伐,無巴蜀之援而終不能成。桓溫取蜀,故能入洛。劉裕收蜀,乃克長安。荊、蜀俱全,首尾相連,方能合東西之勢,以抗北朝。此孔明汲汲以倡吳、蜀聯合之故也!”
......
“退守江左,襄陽不如建康;進圖中原,建康不如襄陽。經營荊襄,調動三吳之財,蓄養巴蜀之力,外以淮水為屏,如是,江南方足自守,經營大業,莫過於此!自守有餘,乃可興北伐。時機不至,徒逞熱血以傾大軍,誤國壞事,莫此為甚!”
......
“父親。”庾黔婁送客回來,打斷了庾易的思緒。
“王揚說什麼?”庾易當頭問道。
庾黔婁沒想到父親會專門問起王揚,遲疑了一下,答道:“他打聽小弟的事,話裡話外為小弟求情,想讓小弟回郡學......”
“你現在去撤掉竹舍外的人手,告訴阿介,他可以回郡學了。”
庾黔婁很是吃驚:“父親,您不擔心小弟又攪到......”
“去吧。把今晚的情形,尤其王揚的話,完完整整地告訴你小弟。還有,明日你去仔細查一下王揚的戶籍,記住,不可聲張。”
庾黔婁愣了一下,隨即彎腰拱手道:“是。”
庾黔婁退出房間後,庾易又在窗前站了一會兒,然後走在書案前坐下,凝神提筆,開始寫信。
信的第一句是:“滄溟幽人謹拜宣龍居士.......”
......
“父親!”
“進來。”
庾於陵走了進來,步履輕盈,面帶喜色,又叫了一聲:“父親!”
“有話就說。”庾易停筆,蓋住信紙,看向小兒子。
庾於陵興奮說道:“父親!我早就說過吧,王兄學識精深,絕對不是一般人!只是我沒想到,他連玄學都這麼厲害,更沒想到他還有這樣的韜略!我看就是和王融比也未必能差多少......”
“你見過王融嗎?”庾易面無表情。
“這個......沒見過,但兒子想......”
“沒見過就敢妄言軒輊?”庾易聲音嚴肅,“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行。你這次回郡學後,少說多聽,以身邊人為師。不要只學在‘故紙堆’裡尋章摘句的功夫,還要學身邊人的眼界器識。器識者,器局識見也。士當以器識為先,否則書讀得再多,不過是‘兩腳書櫥’而已。”
庾於陵躬身行禮道:“是。”然後偷偷看了眼父親,小聲道:“您說的‘身邊人’,指的是不是王揚?”
庾易重新執筆,低頭繼續寫信,口中若有若無的“嗯”了一聲。
庾於陵忍笑道:“可您昨天不是剛說完讓我以後不要見他嗎......”
“滾。”
“兒子告退!”
庾於陵見好就收,趕緊溜走。
......
“你盯著我幹什麼?”
牛車內,略有醉意的王揚被陳青珊盯得有些不自在。
“你到底是什麼人?”陳青珊問。
王揚看著陳青珊清冷如玉的臉,笑道:“我是你主人啊。”
嗡!
劍音錚鳴!
長劍倒著滑出劍鞘,劍柄劍身從王揚耳旁快速掠過,撞到車廂壁上,打出梆的一聲悶響,把王揚嚇了一跳。
“你幹嘛!你是我護衛,我是你主人,有問題嗎?!”
總不能南北朝時“主人”一詞就已經“汙名化”了吧?!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所以王揚理直氣壯地向陳青珊發出質問。
陳青珊清清冷冷地收回劍:“沒問題,但你笑得太輕浮。”
輕浮就輕浮,反正你別再問我是誰就行。
“你懂兵略?”陳青珊忽然問道。
“紙上談兵,叫什麼懂兵略?對了,你是將門之女,你才叫懂吧。”
陳青珊搖頭:“我爹教過我一些,不過我爹知道的是疆場之上,兩軍衝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