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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變起

臺上,王揚仍在滔滔不絕地舉證:“其二十三,《古文尚書·大禹謨》言‘龜筮協從’,卻不知‘筮’字乃後世語,《禹貢》言‘大龜’,《盤庚》言‘卜稽’,《西伯戡黎》言‘元龜’,獨不言‘筮’,考三代之文,則——”

“好了。”

陸歡忽然出言打斷道。

由於許久都沒人出一聲,此時突然有人說話,全場都是一愣,然後馬上尋聲望去。

“王公子閎肆淵博,才辨聰明,可皇皇巨著,古辭雅馴,豈後人所能空造?試問以公子之才,能否偽造出矇蔽天下才士數百年之偽書?”

這兩句問的就有些不講道理。

討論這本書是不是偽作,你提不出反證,就來問我能不能偽造一本......

王揚謙虛道:“我自然沒有這個本事——”

陸歡不等王揚說完,悠悠說道:

“自梅賾獻書以來,天才英傑,不罕於世,可卻無人質疑此書是偽作。難道公子自許學識智慧,數百年來堪稱獨步?

如果公子之才,真的獨步古今,可卻仍然無法偽作其書,那到底什麼樣的人才能偽造出《古文尚書》?

如果公子認為,自己的學問智慧,尚不足以超過以往的那些大才,那為什麼他們都信任《古文尚書》,而公子卻偏偏生疑呢?”

王揚:???

我在這一本正經地論學理,結果老先生您跟我玩詭辯?

是誰告訴我論學是論學理,和清談迥然不同的?!

偏偏這樣的說辭,竟然還引得不少人連連點頭!

喂!

他連一個正經的反證都沒提出來好不好!

你們也太容易被說服了吧!!

王揚毫不懷疑,如果自己改口說“給我幾年的時間,我也能造一本”,那老先生就會說:“那就等造出來之後再論吧。”

知識分子一旦無恥起來,那可是很“無敵”的存在。

王揚也不跟陸歡糾纏“自己是否比古人聰明的問題”,這樣就中了陸歡的圈套,而是扣住陸歡說“皇皇巨著,古辭雅馴,豈後人所能空造”一句,反問道:

“《古文尚書》之文,多剽竊改竄他書文字,如何叫‘空造’?”

陸歡溫和問道:“《古文尚書》比《今文尚書》多出二十五篇,你的意思,每一篇都有剽竊改竄嗎?”

“是。”

“好啊,那王公子便說說《大禹謨》一篇的剽竊改竄之跡吧。”陸歡光風霽月地說。

《大禹謨》乃今本《古文尚書》獨有之文,若是抄襲他書,不早就被發現了?

所以陸歡雖然這麼問,卻根本不信王揚能說什麼來。

豈料王揚應聲說道:

“‘萬邦咸寧’,剽取《易傳》‘萬國咸寧’;

‘舍已從人’,出取《孟子·公孫丑上》;

‘不虐無告’,雜糅《莊子·天道》‘吾不敖無告,不廢窮民’與《左傳·文公十五年》‘不虐幼賤’二語為一;

‘地平天成’,照抄《左傳·文公十八年》引《夏書》原文;

‘惟茲臣庶’,襲自《孟子·萬章上》;

‘俾予從欲以治’,取《荀子·大略》引舜之言:‘維予從欲而治’。

......”

王揚娓娓而談,將《大禹謨》中襲改他書之處一一點出,鐵證如山!把眾人聽得是目瞪口呆!

而陸歡也因為這種強烈的精神衝擊而變得有些呆愣麻木,再不能出言反駁。

徐伯珍不死心,問道:“那《仲虺之誥》一篇抄襲在哪?”

王揚刷的一下收扇道:

“‘惟有慚德’,據《左傳·襄公二十九年》季札觀樂,曰‘猶有慚德’。

‘慎厥終,惟其始’,出《老子》‘慎終如始’。

‘殖有禮,覆昏暴’,取《左傳·閔公元年》‘親有禮’、‘覆昏亂’。

......”

王揚聲音一停,沈驎士馬上問道:“《湯誥篇》的剽竊在哪?”

“‘降衷於下民’,化用《國語·吳語》‘今天降衷於吳’;

‘聿求元聖,與之戮力’,抄《墨子·尚賢》引《湯誓》......”

......

三人連番發問,一一求證,王揚都應聲而答,絕無停滯。手上摺扇開合自如,一揮一抖之間,盡顯氣定神閒,瀟灑從容。

四座中,翻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