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t>
&esp;&esp;望著爭先恐後落入他掌心的這些雨滴,蕭融突然感覺自己的鼻子有些酸澀。好想哭啊。
&esp;&esp;但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在一場場大雪之下失去生命的人們。
&esp;&esp;嚴寒來臨,各族為生存舉起兵戈,從此再也沒有一個太平年,人們從悲劇裡出生、在苦難中長大,匆匆忙忙來,匆匆忙忙去,皇帝與奴隸同命,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死於他人手。
&esp;&esp;而現在這場雨隱隱約約地告訴蕭融,要結束了。
&esp;&esp;嚴寒要結束了,亂世也要結束了。
&esp;&esp;屈雲滅愣愣地看著蕭融,不懂他為什麼會流淚,而蕭融突然吸吸鼻子,轉過頭,對他露出一個淺淺的笑,然後繼續扶起他的胳膊:“走吧。”……
&esp;&esp;蕭融的感覺沒有錯,確實是要結束了,他們所在的這個地方是天川山裡人跡罕至的大坑,以前只有這邊會下雨,但今夜這場雨,連外圍也下了起來,官道在下,營地在下,乃至連義陽,都在下冰碴,以往義陽可是隻會下雪。
&esp;&esp;蕭融算是比較淡定的了,有老人家半夜聽到雨點打屋簷的聲音,顫顫巍巍地走出屋子,見到滿院子水光,當場就痛哭出聲,下雨意味著天氣暖和了,春季提前來臨了,那麼多年過去,春節終於又擔起了它原來的責任——向人們宣告春日的到來。
&esp;&esp;這一夜在雨中前行的人有很多,屈雲滅和蕭融是這樣,山上十幾萬大軍也是這樣,踉踉蹌蹌、一腳深一腳淺地往前走的韓清,更是這樣。
&esp;&esp;下雨之後,道路泥濘,韓清本就看不清前路,踩滑一步,他瞬間栽倒在地,而這次,他爬不起來了。
&esp;&esp;那根箭還在他的腦袋上,他沒有拔,把屈雲滅引到地方以後,他頭也不回地往前跑,實際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等馬累得跑不動了,他便下來,用雙腿走。
&esp;&esp;他這輩子去過無數的地方,見過無數的人,但在這個時候,他想不出來自己想要去哪。
&esp;&esp;生在新安,求學廬江,在長安出家,在東陽入道。他這輩子換身份就像喝水一樣簡單,每換一個身份,就有一群人和一個地方被他拋棄了,曾經他從不在意這件事,但如今他瀕死了,他才意識到一點,原來他是個無根的人。
&esp;&esp;可要是重來一次的話,他大概還會這麼做。
&esp;&esp;因為這就是他的本性,人無法抗拒本性。
&esp;&esp;趴在地上的時候,韓清看著水流在自己身邊匯聚,他心中是有一些遺憾的,因為這個時機太好了,春天提前到來,若此時贏的人是他,那就像是天都在幫他一般。
&esp;&esp;可惜他是輸的那個,這麼好的名頭,要落在屈雲滅身上了。
&esp;&esp;淤血就著這個姿勢漸漸流淌到韓清那隻完好的眼睛裡,讓他眼前的一切都佈滿血色,疼痛越來越重,韓清知道他的時間要到了,旁人或許在這時候還會說句話,或是有一些想法,但韓清什麼都沒有,他就這麼靜靜等著,直到他的思緒徹底消失在這天地間。……
&esp;&esp;他的死亡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怕是以後要過很久很久,才會有山民發現他的白骨,但就在他死去的那一瞬間,蕭融突然身體緊繃起來。
&esp;&esp;有人找到他們了,有將士回去報信,還有將士脫下披風要給蕭融穿上,蕭融正要接過的時候,他猛地呼吸一窒,渾身僵硬地像是被凍住了,他明顯地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從自己的四肢百骸當中抽出,這個過程大約有三四秒鐘,等它結束的時候,蕭融立刻脫力跪地,他大口喘息著,看起來很不好。
&esp;&esp;但只有蕭融自己知道,他很好,他很久都沒這麼好過了,活力又注入了他的身體,連呼吸都比以前順暢了許多。
&esp;&esp;很久之後,蕭融才意識到這是怎麼回事。
&esp;&esp;他和屈雲滅……終於解綁了。
&esp;&esp;當他再次聽到屈雲滅聲音的時候,屈雲滅已經不顧他的傷腿,跪坐到了蕭融身邊,他驚慌地抓著蕭融的肩膀,見他看向自己,便更加大聲地呼喚他:“阿融,阿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