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將那小婦人收拾的服服帖帖,這才心滿意足地出了後院。
她這茶樓三十年來,每天都準時打烊,畢竟賣茶水才能賺幾個錢?
散茶要衝泡,團茶要點,薑茶要煮,還要爐膛保持有火,簡直不勝其煩。
像這小婦人,用壞了直接趕回去,但也至少能給她賺上一貫錢。
她最近看中了一隻銀手鐲,那銀光閃閃的喲。
可惜即便是隔壁銀匠家的私銀,一兩銀子也要兩貫銅錢。
好在靠她這三寸不爛之舌,總算讓銀匠互免了手工錢。
可想想還差一貫錢,王婆不免充滿了賺錢欲。
她瞥了眼對面的小潘家,還亮著油燈,不禁撇撇嘴,那蠢丫頭什麼時候這麼捨得燈油了?
只要再將她騙進家門,以她的姿色,至少五十文一次。
若是碰上那有心的達官顯貴,說不得要賞銀子啦?!
王婆做了個蒼蠅搓手的姿勢,又抬手扶了扶頭花,狗狗祟祟地向對面走去。
穿過街道,轉過小潘樓下的街角,迎面就撞到了一張臉。
王婆臉上的慌亂一閃而逝。
卻將對面之人嚇了個趔趄,摔倒在地。
“是你?”
王婆翻著厚眼皮,一臉不屑。
鄆哥有些慌亂地爬起來。
有種被人抓包的恐懼和緊張,心都要跳出來的感覺。
“俺……俺等大郎去擺攤。”
鄆哥實在是找不到什麼藉口。
“小逼崽子,敢跟老孃玩輪子?”
王婆一把扯住鄆哥耳朵,疼的他齜牙咧嘴,又不敢叫出聲。
“信不信老孃給你賣到摩尼教,拿你祭祀?”
王婆貼在鄆哥耳畔,話語陰狠的彷彿陰溝裡的風,還帶著股惡臭。
鄆哥敢怒不敢言。
他不知道什麼摩尼教,但城外拿活人祭祀這事並不少見。
去年朝廷還下令禁止活人祭祀。
但還是總有人不見了。
畢竟現在很多四等五等戶也要交稅,破產的人多,流離失所的也就多。
誰又在乎流民還在不在?
但他是真被嚇到了,他感覺王婆的話絕不摻假,那眼神和語氣實在是太狠了。
“再去俺後院等人出來詐錢,信不信打你家去?”
王婆這話一出,鄆哥直接縮了縮脖子。
難怪這老豬狗這麼大火氣,感情已經發現了自己的動作。
“滾!”
王婆一腳踢出,身手竟然並不臃腫。
鄆哥屁股印個腳印,狗搶屎一般地踉蹌離去。
“就你那逼樣還想近水樓臺先得月?”
王婆知道蘇麟的《斷句》。
“近水樓臺先得月,向陽花木易為春。”?
在宋仁宗時期,杭州知府范仲淹與手下人同甘共苦,很多人得到他的關心與推薦提拔。
有一個外地巡檢蘇麟到杭州辦事,送范仲淹一首詩:“近水樓臺先得月,向陽花木易逢春。”
范仲淹明白他的意思就給了他想要的東西?。
王婆幹什麼的?
專業拉皮條的啊。
哪能知道鄆哥打的是什麼主意。
在她看來,鄆哥是想跟自己搶人。
無論如何也忍不了。
等鄆哥滾遠了,王婆從懷裡掏出扣在胸前的茶盞,底部有一個小孔,扣在木樓牆板上,附耳傾聽起來。
要不說誰家小婦人過得不順心,王婆都知道呢。
聽牆根的本事,王婆可練了幾十年了。
果然有聲音。
是腳步聲。
應該是向床榻的方向走去……
王婆正想要仔細聆聽,忽然傳來一聲巨響。
“砰!”
事實上,也算不得巨響,大機率是跺腳的聲音。
可她用茶盞攏音,不亞於爆竹響在耳畔。
驚得她整個人往後一仰,耳朵嗡嗡直響,忽然頭頂窗戶開啟,旋即關上。
“嘩啦。”
王婆只覺得滿臉溼滑。
鼻息間傳來了松煙墨香。
北宋的墨香有松煙墨香,沉木墨香,茶香墨香。
而松煙墨香在夏季會產生一股獨特的味道,那就是臭。
王婆感覺自己像是被淋了一臉稀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