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爹孃說的……
這家人遠比村裡的其他村戶要活得戰戰兢兢。
便說那花豹子竄到喬家村時,並不住在大村子裡的喬冉安家完全可以說是孤立無援。
他們一家人不敢將牲畜留在院牆邊那處簡陋的木棚裡,好好的偏屋便用了關豬關雞;每天不敢出門,夜裡要檢查幾遍木栓門柵才敢歇息;若是夜裡喬小佩鬧騰哭喊,喬冉安朝門縫裡瞧見河對岸有什麼幽亮之色,便會被嚇得個半死,直懷疑那亮光便是花豹子的眼,夫妻倆則恨不得堵住小女兒的哭聲……
那件事雖已成為過往,可對喬冉安一家而言,他們在這個過程當中所經歷的種種卻一定是他們所不願回憶的……
不願回憶,也不願再次承受,尤其當下家中衣食之物雖有些捉襟見肘,可終究不曾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傅娘子與喬冉安便不會把心思轉到進野山林這等險事上來。
不是不願冒險,而是太想保全。
……
喬冉安這回終於換了他的黑布鞋出門!
一早便跟著起來幫忙剁豬草的喬小遇,但瞧著她爹穿鞋時滿臉的猶豫之色,不由得在旁搖頭輕笑。
待喬冉安背上籃子,喬小遇才試著說道:“爹,您這回去鎮上賣雞樅油時可記得打聽一下牛疫的事,如今已傳到了哪裡,情形又有多嚴重……”
喬冉安聞言不由得稍愣了下,接著伸手輕拍了拍女兒的肩,笑著安慰道:“這些事你不必擔心……”
“怎麼可能不擔心?”喬小遇心下暗道,只抬眼瞥見她爹眸子裡閃爍著的那抹凝重之色,口中便是再想說什麼也不由得噤了聲。
確實,發生這樣大的事沒有人會無動於衷,可對喬冉安這樣的平頭百姓而言,他們便是再擔心又能抵什麼用呢?
喬冉安口中所謂的叫女兒不要擔心的話,並非是說他與傅娘子就有了什麼好法子或是好倚仗,又或是說他們相信官府的人會將牛疫控制住,從而不會波及整個朝州府。
他們只是覺得擔心無用,若是家中牲畜當真染上疫病,那也是註定了的事。“註定”便意味著被動,傅娘子所能想到的也只是將多餘的銀錢換成糧食……
可僅僅這種程度怎麼能夠?
等秋天將糧食收上來後,村裡便要忙著秋耕,若耕牛染了病,村裡的地難道不犁了?而倘若牛疫傳得太快,村裡地多些的人家或許連糧食都沒法收上來。
“若牛疫來勢洶洶,家裡的豬仔怕是不能留了。將它們宰了做醃肉,也總比得疫病後被官府的人強令了拖到山裡掩埋要好,只擔心爹孃狠不下那個心,存了僥倖的想法一拖再拖……”
喬小遇站在夏日的薄霧中,目送父親離開,只她蒼白的面色便如晚秋時節裡那凝在乾草堆上的冰霜一般,少了幾分鮮活氣息,便連長撥出的一口氣,也帶了滿滿的沉重感。
喬小遇已不自覺地想要開始攬過家裡的一些事來做,不是想要冒險,亦只是想要保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