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見女兒直朝自己打眼色,她手頭折篾的動作不由得停了下來……她終究輕輕頷首,自以為給了喬冉安一個臺階下,道:“確是這般。”
“我尋思著你喬家人的那堆舊賬、爛賬,不是這麼容易就算清的。即便你覺著是你有所虧欠,你要磕著跪著還賬——成的,我半句話都不會攔你!可你要拖了我和孩子們同你一起還賬,喬冉安,你還是省省吧……”
傅娘子話說分明,將手頭那一把竹篾徑丟在地,而上身則疲憊地向後沉靠去……
“娘……”喬小遇見她娘將臉偏側到一旁,似不願再多說半句話的模樣,沉聲道:“你們這一輩的賬算不清,可咱家裡有什麼話是不能好好說的呢?”
“就是!”
喬冉安在旁悶聲補了這麼一句,可惹得傅娘子斜睨過眼來,顫聲道:“還有什麼可說的?你爹心裡那檻兒難過……我能怎樣,對外當了惡人,回家裡還要被他說不是。”
“你哪裡算什麼惡人?回頭村裡人多是指著我的脊樑骨罵的!”喬冉安聽得傅娘子的抱怨,如此應道。
只他無論如何都不願迎上傅娘子的目光了……喬冉安將兩隻手輕攏進袖子裡交握住,微縮了縮脖子,方才抿唇說道:“若非遇上災年,小遇她爺爺奶奶也不會出這種主意。”
“可是爹,咱家裡往年風調佩順時,開春後也常會斷糧,總少不得去別家借些米麵,摻了從田野裡挖來的野菜拌飯蒸才能勉強餬口,而今年呢?”
喬小遇蹙了蹙眉,只擔心爹孃又起爭執,忙出言將話題引朝另外一個方向,繼續道:“排除家裡因進野山林而存下些銀錢糧肉的事,咱家裡並沒有什麼變化……”
“至少幾個叔伯家裡是很明白這一點的。可他們既然清楚,又憑什麼拿咱家的處境與他們相比,憑什麼拿那幾頭家豬的事來堵我孃的話?這不是為難人是什麼?”
這一連串的疑問,終教喬冉安怔眼輕抬,而攏在袖口下的手指卻已被他搓得發紅……
“更奇怪的是,在當時那樣一個情境下,您竟選擇默然……”喬小遇輕嘆道:“您哪怕說每月所送的米糧能否縮減些,贍養的壓力過重,家裡怕是負擔不起的話也總比這強。”
奇怪?
傅娘子沉思良久,漸覺著自己原本好像被井水所灌滿的身體竟被人拖晾到了河灘上,迅速被曬得腫脹發惡……她忽地從椅子上跳下來,急跺了跺腳,道:“喬冉安,你看你都幹得什麼事?”
“小遇她幾個叔伯家即便不清楚咱家裡有什麼依仗,但見你默然以對,定以為有利可圖,這回是怎麼都不肯鬆口了,怕是想著把咱家宰得的幾塊豬肉全都給分了才好!那咱們遑提什麼縮減米糧的話呢?談都不用談了……”
喬冉安的神情直轉為錯愕,他動了動唇,卻不知該對傅娘子說什麼——反駁是無力的,安慰則是蒼白的。
他也不知該如何自處,只斂眉問道:“那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