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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暑意漸消。
大雨一連幾日不斷,把餘夏的最後一點熱乎氣兒都給趕走了。
寧國府內宅院中,秦可卿懷抱著一隻花狸,坐在廊下,怔怔地望著雨幕出神。
丫鬟寶珠瑞珠二人陪侍一旁,同樣面帶憂色,卻不敢打擾。
自從三月上鬧出那檔子事後,公爹賈珍便沒敢再踏進她這處養了群貓的院子,也算消停了一陣。
可那人仍未死心,近來又開始變著法地傳她過去,想方設法地創造與她獨處的機會。
秦可卿是個性子柔弱的人,攤上那樣一個丈夫,又有賈薔那樣的小叔子和賈珍那樣的公爹,她是真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婆母尤氏出身還不如自己,雖佔著一個掌家夫人的名頭,但實際上卻也是個說不上話的。
賈珍對自己動了那齷齪骯髒的念頭,尤氏未必看不出來,可即便看出來了又能如何呢?
或者說,賈珍肯娶毫無根基的尤氏為繼室,除了看中她的好樣貌好身段外,本就也圖她好拿捏,知道這樣的女子,進門後不會影響他肆意妄為尋歡作樂。
身處在這樣骯髒惡臭的深宅大院裡,秦可卿幾乎看不見半點指望,就像這些日子的天一樣,烏雲密佈,陰沉沉透不出光來。
她好幾次都想一死了之,總強過日後真的受辱,到死也落不到個乾淨。
可她如今才十七歲!
真要動手,既缺乏勇氣,也有些不甘心。
其實她甚至想過,若不是當初玩三叔先從賈薔手裡救了自己一回、後給自己出了養貓的主意又讓自己從賈珍手中逃過一劫。
恐怕她早就已經被玷汙,成了不潔之人。
到時候,要麼認命忍辱偷生,要麼就只有死路一條。
可正因為有那位玩三叔,才讓秦氏心裡抱有一線希望,盼著或許有那麼一天能擺脫這種噩夢般地生活。
“大奶奶,太太院裡來人傳話,說是老爺病了,要您過去侍疾!”
傳話的婆子說完,又特別提醒一句:“太太還專門交代了,老爺最厭惡貓狗,現在病著就更得離得遠些,您院兒裡的貓,可千萬不能抱過去!”
秦氏水潤的眸子一顫,抿了抿唇,強壓下心底的恐懼,穩住聲音道:“知道了,你先過去吧,我換身衣裳就來!”
“是!”,傳話婆子領命退走。
“大奶奶!”,寶珠瑞珠看向自家奶奶,也是擔憂不已,聲音都有些發顫。
她們都是知情的人,怎能不擔心不懼怕?
這次的傳話與以往不同,是婆母尤氏派的人來!
尤氏不是不知道老爺的心思,那樣齷齪的心思!
可她還是幫著做了,助紂為虐!
眼下,說是去給公爹侍疾,傳出去也是後輩應盡的孝心。
但實際是怎麼回事,彼此都心知肚明。
真要過去,註定難逃此劫,甚至連大花狸這個護身符都被提前吩咐攔下。
不能去!
絕對不能去!
秦可卿強忍不讓恐懼的淚水落下,全力思考對策,終於有了主意。
咬了咬貝齒,對寶珠道:“寶珠,你去回了太太,就說我突然病倒!臥床不起,無法侍疾!”
寶珠訝然,但還是幫著她考慮道:“可奴婢這樣說,太太肯定是要請大夫來的,到時候怎麼辦?”
秦可卿又轉頭看向瑞珠道:“我能指望的,也就只有你們兩個了!瑞珠,你得幫我去請大夫,多給些銀子,要讓他知道該怎麼說!”
說著,她便取了不少自己的體己,這種時候,必須得捨得花銀子!
“你去回話的時候,若太太提出要去請大夫,你便說瑞珠已經去了!另外,最好能把大爺請回來!”
賈蓉未必能頂多大用處,但有他在,終究會好一些。
兩個丫鬟心懷惴惴,各自領命去了。
而秦可卿仍覺不夠穩妥,抱著花狸回到屋內,從妝臺的奩內,取出一包早已磨好的藥粉,下了一些在茶盞中。
攪勻後一飲而盡,然後躺回榻上。
能裝病就裝病,若不能裝病,哪怕下藥也得病著!
這是她近兩個月來提前做好的打算。
只要自己病了,就能省去給公婆的問安,儘量少跟那人接觸,起碼心裡也能踏實些。
是藥三分毒,不過被逼到這個份上,她也沒別的路可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