帖木將軍按照楚昭的要求吩咐下去，又讓人拿了嗅鹽把母親喚醒，一家人滿面愁容地等在外間，怕驚擾到裡面的人，連哭都不敢再哭。

帖木將軍手臂上的傷也還沒好，雖然已經不用吊著，但仍纏著厚厚的紗布，他母親以為是在戰場上受的傷，抱著他的胳膊默默流淚。

“你為了幫王上打天下，連命都不要了，他是怎麼對待我們的？”

“你妹妹要是能活下來，你就辭官吧，我們全家到草原上去放牧，也比現在要好。”

“那就是個暴君，不值得你為他肝腦塗地，他會遭報應的。”

老人家絮絮叨叨，帖木將軍聽得心亂如麻，起身走了出去。

阿傲和蕭將軍對視一眼，讓蕭將軍在這裡守著，自己跟在帖木將軍後面出了門。

天陰沉沉的，似乎又在醞釀一場大雨。

帖木將軍抬頭看天，雙手抱頭髮出受傷野獸般痛苦的低吼。

阿傲站在他身後靜靜等了一會兒，等他發洩完，才走過去問他：“你會聽你母親的話辭官去放羊嗎？”

帖木將軍看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

阿傲又道：“如果你要去放羊，我只有一個要求，別對外公佈我的身份，放我們離開，全當是王妃救治你妹妹的酬勞。”

帖木將軍的理智慢慢迴歸，紅著眼睛問他：“你不想做六王子了？”

“我真的是六王子嗎？”阿傲反問。

帖木將軍愣了下，遲疑著沒有回答。

阿傲其實一直懷疑這個從天而降的王子身份，見他猶豫，便知其中定有隱情。

“你不告訴我實話，我沒法跟你合作。”阿傲說道，“我們一共就這幾個人，我不想在這裡送了性命。”

“你連王上也不想做了嗎？”帖木將軍答非所問地說道。

阿傲挑挑眉，和他打起了太極：“你都要去放羊了，還管我做什麼？”

“……”帖木將軍不禁又想起妹妹的慘狀，咬咬牙，嘆息道，“昨天靖南王妃罵我冷血，沒骨氣，對卓瑪的遭遇無動於衷，其實我不是無動於衷，我之所以不顧一切帶你回來，就是因為不想再輔佐那樣的暴君，可我想著，在成事之前，我總要先忍耐，以大局為重，所以，才沒有和搶走卓瑪的人發生正面衝突。“

他頓了頓，眼底又泛起水光：“只是我沒想到，他們會對我妹妹下手，一定是我沒有救卓瑪，老天爺在懲罰我，要讓我切身體會一下親人遭殃的滋味。”

阿傲看著他，沒有出言安慰，只是問他：“現在你體會到了，你打算怎麼辦？”

“我……”

帖木將軍正要說話，鐵錘忽然在門口叫他：“帖木，你妹妹要見你……”

帖木將軍心頭一沉，快步向屋裡走去。

等他進了裡間，他的父母已經在妹妹床前。

妹妹身上蓋著被子，臉色白得嚇人。

“哥哥，哥哥……”她如蚊蠅般地叫著。

帖木將軍走過去，握住她的手：“哥哥在呢，你想要什麼？”

小女孩的臉轉向他，目光在他臉上流連：“哥哥，我要死了，你不要難過，要照顧好阿爸阿姆……”

“不可能，別瞎說。”帖木將軍打斷她，指著楚昭慌亂道，“你看，這是哥哥從大晏帶回來的神醫，她一定能救活你的。”

楚昭站在床邊，滿臉遺憾。

她雖然是神醫，但也有救不了的人。

這姑娘傷得太嚴重，身上不只是鞭傷，還有別的傷，子宮和下體都破裂了，她就算想救，也無能為力。

這個時候，她不知怎的又想起卓瑪。

如果註定逃不過，卓瑪那樣死，已經算是萬幸。

“哥哥，大晏美嗎？”小姑娘虛弱的聲音問道。

帖木將軍的眼淚流下來，點頭哽咽道：“美，很美，等你好了，哥哥帶你去那邊玩。”

“我不去，你也不要去了，那是別人的土地，你不要再去攻打他們……”小姑娘說，“我死了，哥哥會流淚，哥哥殺了別人，別人的親人也會流淚……”

帖木將軍愣住，張口結舌。

小姑娘的眼睛漸漸閉起，看了眼楚昭，說：“我哥哥是好人……”

“嗯，我知道。”楚昭笑著點頭，“你也是個好姑娘。”

小姑娘又去抓父親的手，抓母親的手，把他們的手放到帖木將軍手裡，急促喘息著，還要再說什麼，卻沒能說出口，手一鬆，斷絕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