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交替的第一場雪總是帶著刺骨的寒意，縱使它輕柔的像是暖和被子裡上好的鵝絨，也無法讓人忽視它落下時攝走人們體溫的無情。

鎮上的街道總有行人無視落下的雪花行走在無法躲避雪的道路上，但他們的動作神情並不急促，彷彿工作只是為了有個事情做，不管掙不掙錢，始終按著自己的步調在走。

可能是因為並不十分偏遠但也並不十分靠近大城市，白幡鎮上的大家活的都很慢，很隨性。

慢悠悠在熬製糖漿的老人，大方承諾了誰要是糖畫畫的和招牌上的一樣就免費請誰吃，為了逗弄那些圍上來用嫩生生的奶音喊爺爺的小屁孩連看家本事都用上了。

打兩下歇三下的鐵匠，棚子頂都堆積上了雪，卻硬生靠著一身蠻力和技術讓鋪子成了最受歡迎的鐵匠鋪。

也讓家裡努力精進手藝還沒幹過隔壁空有一張臉的老王頭的木匠老爺子吹鬍子瞪眼感嘆天道不公。

賣甜湯圓子的女老闆一邊自己端了一碗喝著一邊和隔壁賣餛飩的老闆娘嘮著家長裡短，兩邊攤子上的熟客不時插兩句得來了二人的幾聲笑罵才算舒坦。

一條不長的街道上隨處能見到這樣溫暖悠閒的畫面。

這樣的氛圍一直持續到一個從鎮子口跑回來的男生氣喘吁吁的停在甜湯圓子的攤位前，他連口水都來不及喝，急著通報好訊息。

“呼，呼，林，林家嫂子！林二叔回來啦！還有小王哥大水哥他們！現在都在村口吶！”

林大嫂手中拿著的甜湯碗啪嗒落下摔了個粉碎，碎片飛到了裙襬上也未曾在意，“回來了？真的？”喃喃的聲音主觀上不大，卻因為常年叫賣而可以讓周圍人聽的分明。

她怔愣的看著鎮口住的趙家小子趙德臉上揚起笑容。

“當然是真的！誒呀，去了不就知道了嘛！王奶奶他們已經去了！”趙德知道林大嫂為什麼如此不敢相信。

相比於當時因為年齡小留守在鎮子裡的自己，去大城市裡尋找生路的林二叔他們已經五年沒回來了。

餛飩攤的老闆娘也善意的催促著，“你攤子我幫你看著，你放心的去就好了。”

林大嫂似是終於從驚喜中回過神來，她紅著眼眶，“好，好，我這就去！”

林大嫂鎮口跑了兩步，又想起什麼一樣敲著自己攤子旁一家高門大戶的紅木門，“路家小子！路家小子！小路，你哥回來了！”

其他人遲疑的看著林大嫂的動作，猶豫了半天到底是沒上前阻攔。

路家是白幡鎮裡曾經最富庶的一家，大兒子聰慧早熟又穩重，從小就是人們口中別人家的孩子，小兒子則是鎮中一霸。

雖然當時那小兒子也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幾歲小孩能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大家卻還是不敢靠近他，就彷彿他身上自帶一種讓人無法直視的魔力。

再加上路家只剩兩個年幼的兒子後，那小兒子做事也有些過了，最狠的一次鎮上有人看到他砸死了一隻黑狗。

這件事被路家大兒子知道後，只聽說他第一次動手打了弟弟，然後路家小兒子就不怎麼出門了。

等路家大兒子帶著鎮子裡其他的年輕人走後，路家小兒子更是足不出戶，生活物資全靠忠心的老僕每隔半月送一次。

只有林大嫂用了人家門口的位置擺攤子過意不去，時不時從門上可以開啟的回窗往裡面送碗甜湯，但也沒說上幾句話。

人們不覺得這路家的門能開啟，可出乎意料的是門開啟了。

從裡面走出一個一頭白色長髮，身量模樣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的人，穿著雖然舊了但也能看出料子很不錯的淺灰暗紋衫衣和梨白長褲，頭上一條紫綠相間造型像是小葡萄串的寶石額鏈偏偏斜斜的戴著，多色寶石串在一起的珠鏈和純白的髮絲一起別在耳後。

他沒有披外衣，別人都忍不住換上夾了棉的衣衫、老老實實纏著圍脖的天氣，他卻穿的肉眼可見的單薄，像是沒有感受到任何冷意一般，連個冷顫的反應都不曾有。

周圍人的呼吸停滯一瞬，不由得從自動擋換成了手動擋。

這是人？還是神明？

看到他的人第一時間注意到的絕對不會是他那完美到有些神異的容貌，而是那雙彷彿可以看透所有的黑綠色眸子。

但能看透一切的本身並不在意一切。

那少年被注視著，只是淡淡瞥了他們一眼，往鎮口的方向走去。

注意到還愣在原地的人沒跟上，他問道，“不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