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幼在海邊兒住著。其實對潮溼不敏感,後來在乾燥的內陸住了陣子。加之在京裡她和年諒的被褥都是熏籠騰得乾燥宣軟,是以這兩天在海邊兒住了,就明顯覺得被褥潮。她曉得海邊空氣就是潮溼的,曬了效果也不明顯,好在是夏天了,被褥薄,拿熏籠騰一騰也不很費勁。
“暫不回去。住陣子再說。”他撂下棋譜,道:“你也別同人說七天後能動的話。這倆月都不動了。”
“不是吧……”她自然是愛海邊兒地,不過要是住風溼了……
她想了想,道:“你要是常住,咱們就得琢磨琢磨了。朝陽院子那邊有塊空地,要是沒用我建點兒東西成不。”
他點頭應了,道:“隨你。想建什麼?”
她道:“建個琉璃屋子。和暖棚一樣,頂棚和一面牆都嵌大塊琉璃的。要透光的。”蔬菜大棚早已被髮明瞭幾百年,不是什麼新鮮物什。
他尋思了一下,道:“要種菜還是養花?那片兒地恐怕不夠。這海邊兒土也不好,恐也長不好。”她搖頭,道:“建個曬被地地方。”
他再次淪落為外星人。聽不懂。
他想起那一日她架了滿院子的被褥,蔚為壯觀,瞧著比花燈還熱鬧,便笑了起來,道:“這邊沒周婆婆管著,你便是曬滿莊子被也無妨。何必特特建個棚子裝那些。”
她也想起那日情景來,也笑了一回,又道:“不一樣,這邊天兒比京中潮,曬了潮氣也出不去。”她沒法跟他說玻璃溫室原理,措辭半天,只能簡單道:“琉璃的棚子,擋風,就沒那麼潮了。”
他也想不明白了,只好再次笑道:“我不過說說。都隨你。找年櫓吩咐便是。那東西有二三日怕也搭起來了。”
她點頭應下,小口抿著溫熱地湯,想起櫓嬸子,嘆了口氣,道:“瞧櫓叔櫓嬸子可嚇得不輕。”盯著他的腿,又道,“……其實,話說,我看他就這麼掰兩下子……不會誑你吧。要是你腿沒事,不是白遭一回罪?”
“不會白遭的。我自有打算。你勿念了。”他笑著扣下書,拍拍身邊,又道:“湯我嘗一口。”
她翻了翻眼睛,起身坐過去,遞上冬瓜湯,讓他就著她的手喝著。
瞧著他低垂的眉眼,她又琢磨起他們先前說的話。去崖山莊找高棋。崖山莊的管事執事太多,她對這人沒什麼印象。崖山莊……崖山莊能有什麼?六月,九月……她忽然想起甘盧氏與她說的,有些稻子品種生長期極短,早稻六月可熟,晚稻八月可熟……方才他們又說南邊兒受旱,時價……
“你……”她手一抖,險些將湯灑在他衣襟上。忙挪開手,撂在小几上,慌亂的抓了帕子與他擦嘴,想說話。卻覺得舌頭有點兒打結,只死死地盯住他,半晌才道,“你賣他了什麼?”
“嗯?”她思維跨度太大,他還沒反應過來,但見她臉色也不大對了,忙去擒她胳膊,道:“滿年你怎地了。莫急……”
她反手扣了他的胳膊,一字一頓認真道:“你賣糧?!”
他一時愣怔。隨即垂了眼瞼。
“你賣糧?!”她見他預設,壓得住聲音卻壓不住火氣,咬牙道:“馮友士是什麼人,你和他做生意!你怎麼不琢磨他買糧做什麼?他要只是佔山為王還就罷了,要是造反怎麼辦?你比我懂律法。那是死罪吧?!通匪誅九族不?造反呢?!糧草啊,那是糧草啊!那是戰略物資啊!!你吃了他什麼**藥!給你治腿?你怎麼知道他不是誑你?而且,腿重要還是腦袋重要?!”
“滿娘!”他立時攬她到懷裡。死死箍住,好像箍住地是她嘴巴一樣。可到底不是箍著嘴巴,她掙扎著。還是把話都噴出來了。
“滿娘!”他按住她,急聲道:“你莫急。不是那般!………況且,我都安置好了,不會有紕漏。馮友士也不是什麼反賊。你且安心。”
“他臉上又沒寫字,你怎麼知道他不是?他拿什麼證明他不是?”她冷冷道。
“滿娘。”他又拿話壓她。“我有分寸!”
有分寸。
她忽然乏力,也不掙了,只道“好”,便再也不說話,老老實實的趴在他肩膀上。他已經有了些肉。可她還是覺得他骨頭硌人。
收拾收拾走吧。有錢沒錢的,有命最重要了。總不待年家滿門抄斬時做陪葬。鋪子不要了,什麼都不要了,她只要命。
她說好她沉寂他反而擔心起來,越發箍緊她,摩挲著她的後背,道:“莫急,滿娘,莫急。原不肯告訴你,就是怕你知道了亂想,日夜惶恐不得安生。真個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