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了,沒人想得到夏姨奶奶還有牙尖嘴利給人排頭吃的一天。
采蘩的臉色變了又變,似乎還要反唇相譏。一旁的采薇忙拉了她的袖子,出來打圓場,陪笑道:“姨奶奶恕罪……奴婢們……”
夏小滿並沒興趣聽她幫腔,別過臉去對茴香道:“昨兒周婆婆說要教咱們規矩來著是吧,還是請周婆婆把這不懂規矩的先帶回去教一教,懂了再給咱們送回來。所謂‘近墨者黑’,因為她們在我反而學錯了規矩,到底不大好,對吧。咱們走吧,明兒想著跟周婆婆提,別忘了哈。”一邊說一邊拽了下愣怔的茴香和豆蔻,也不理采蘩一干人,繼續往上房走。
茴香忍著笑應了,偷偷回頭衝采蘩做了個鬼臉。
采蘩氣結,恨恨的向夏小滿方向瞪了一眼,也不往上房去了,一甩袖子就往回走,采薇忙去拉她,卻被她掙開,徑自氣呼呼走了。
采薇也沒有法子,回頭見身後采芑采苓兩個都是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一副“我什麼都沒聽見沒看見”的樣子,采薇嘆了口氣,揮了揮手,低聲道:“走吧,給爺送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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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諒的臥房溫度明顯比夏小滿那邊高五度不止,丫鬟打起簾子,夏小滿就明顯覺得熱氣撲面,進了裡間暖閣,更是覺得身上的綿布裙襖穿不住了,似乎額角後背都開始冒汗。
然後她發覺屋裡通風極其差,滿屋子瀰漫著濃重的草藥和薰香混雜的味道,大約丫鬟們是想用香味壓下藥味吧,結果卻使得氣味變得十分奇怪。
青櫻聽得丫鬟回說姨奶奶來了,三步並作兩步過來扶了夏小滿。夏小滿衝她一笑,一邊走一邊環視一週尋找窗戶,踅摸半天才瞧見那朱漆描金雕萬壽紋的櫃子旁邊的小小窗戶,又是拿厚簾子掩得嚴嚴實實的,倒是一點兒寒氣不侵,卻也一絲風都不透。
夏小滿嘆了口氣,長生居,萬壽紋,真是處處彰顯求生欲啊,可就這空氣質量,就是好人住這屋子也得悶出病來了,回頭得想法子放放風換換新鮮空氣才好。
走到床邊,但見一床錦被裹著個滿臉病容、瘦骨嶙峋的青年。
年諒自幼病弱,身體偏瘦,而這次生病以來,一直吃不下什麼東西,身子越發縮水,待這七天昏迷下來,只拿參湯吊著,他更是瘦得幾乎皮包骨,眼窩、雙頰微微凹陷,乍一看還有些駭人。
青櫻請了夏小滿往太師椅上坐了,然後回頭點手叫采薇過來,因問道:“采蘩呢?”采薇有點尷尬,見夏小滿恍若未聞的樣子,忙陪笑道:“她身子有些個不爽利……”
青櫻十分了解采蘩的性子,見采薇跟著夏小滿前腳後腳進來的,說話間又往夏小滿那邊瞄了一眼,她猜想是采蘩又欺負了夏小滿,和茴香頂上了,這才不肯進來,當下心裡微微喟嘆,臉上卻沒帶出來,只嗯了一聲,向采薇道:“來扶爺起來喝藥。”
采薇小心翼翼扶起年諒,讓他靠在自己身上,像生怕一使勁就弄斷了他的骨頭一般,動作極度輕柔。
夏小滿在旁邊看著,暗自搖頭,就年諒這麼個身板,難怪從床上摔下來就能斷了腿骨呢,這看上去隨時都會斷氣的樣子……。然而她忽然就想起母親臥病在床時的情形,那憔悴而無力的樣子,她的心又柔軟起來。
青櫻已從采芑遞來的茶盤上端過藥碗,自己先試了下溫度,然後叫采薇輕輕掰開年諒的嘴,一勺一勺餵給年諒。
年諒處於昏迷狀態,雖然不是牙關緊咬,但喂湯也十分吃力,加之不知道青櫻是不是在給夏小滿做“伺候人動作示範”,動作極其緩慢,還得時不時的停下來給年諒擦擦嘴角留下的水漬,這一碗藥足吃了一刻鐘。
夏小滿瞧得有些犯困,好在那邊結束了。青櫻又幫著采薇放了年諒躺下,蓋好被子掖了被角,又向銅盆裡擰了熱手巾來,仔細給年諒擦了臉,打理得十分妥帖。
夏小滿瞧青櫻那溫柔又嫻熟的動作,心下感嘆,這就是一襲人啊,溫柔和順,似桂如蘭。雖然瞧青櫻還是閨閣姑娘打扮,但是這個年紀,就算是這個打扮怕也是通房丫鬟只差開臉了吧,夏小滿這會兒竟也想不起來現下自個兒和床上半死不活的那位是什麼關係了,只唏噓惋惜白瞎了青櫻這麼個妙人兒。
那妙人兒青櫻自然不知道這姨奶奶想什麼,服侍完年諒又過來陪著夏小滿說話,問了她身子狀況,又婉轉的問了她可有想起什麼來沒有。見夏小滿微微搖頭,忙柔聲勸慰道:“姨奶奶也莫急,身子還沒好利索,說不準過陣子就想起來了。”
夏小滿臉上掛著無比純粹的誠懇笑容,心裡則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