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叫了聲“九奶奶”。
那孫氏笑道:“罷了,姐姐怕是想不起了。可莫叫我什麼九奶奶了,姐姐還和從前一樣喚我紋紋吧。”說著搖了搖她手道:“外面站著怪冷的,咱們進去吧。”
夏小滿笑著應了,心道果然是個爽利的孩子。
兩個人攜手進了屋,屋裡自然已經滿是人,各種香料一同蒸騰,那味道……實不敢恭維。孫氏不知道是不是也怕嗆挺慌,沒往前面去,見青櫻側立床邊伺候著,就拉著夏小滿站到靠門口不大起眼的位置,透過人群縫隙,間或能瞧見躺床上年諒的正臉、坐在床邊老夫人的後背和幾位夫人的側臉。
夏小滿知道年諒是嫡長房嫡長孫,又見年家人這麼緊張他,心裡不由把他和賈寶玉同學畫了等號,只當年老夫人來探病會像賈母看到中了邪的寶玉那樣失聲痛哭,“心肝兒肉”的喊叫。誰知道這老夫人坐的四平八穩,話音兒裡一點哭腔都沒有,不疾不徐的問年諒身上感覺如何等等。倒是年諒紅了眼圈,說了些個“讓祖母擔心了”之類的客套話。
難道她想錯了,年諒不是個得寵的娃?她又挨個人看過去,兩位衣著華貴滿頭珠翠的中年婦人臉上也都少有表情,只有一位穿石青無花直領對襟式長衫、頭上釵飾簡單的婦人面有戚色,還不時抬起手拿絹子拭一下眼角。
這個大約就是那個教養過年諒的二夫人吧,夏小滿藉著前面那群婦人紛紛勸年諒“吉人天相”、“好生將養”時,稍一錯身,給茴香使個眼色,茴香附耳過來,她壓低聲音問道:“靠床頭第一位那夫人是……?”
答話的卻是孫氏,她湊近小滿的耳朵輕聲道:“是二夫人,她旁邊穿小羊皮背褡的是三夫人,再旁邊的是四夫人。三夫人身後的是七奶奶。二夫人身後穿蜜合色衣衫的是二奶奶,穿櫻桃紅的是四奶奶。後面的都是三老爺四老爺的侍妾姨奶奶們。五奶奶早上也沒去給老太君請安,便沒和我們一道來,不知道哪裡去了……”
現下是四房當家,四夫人總理二奶奶四奶奶協理,夏小滿想著茴香的話,眼睛就滴溜溜的圍著這仨人轉悠,想看出點王夫人和鳳姐兒的影兒來。然而這仨人都是面容柔和,甚至沒有半點當家人的精明模樣,尤其是二奶奶,竟完全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
她標準的瓜子臉,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秀氣的小鼻子小嘴兒,很美很江南,透著骨子我見猶憐的味道,怎麼看怎麼像豢養在深閨不諧世事的千金小姐,離那幹練潑辣的鳳姐兒更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夏小滿正瞎琢磨呢,就聽外面一個女子的尖利聲音傳了進來,“果然是捉了狐狸精六弟就醒了!早知如此何必用那麼多人參呢?明兒倒是該請俞真人多做幾場法事正經!……”
她心裡一樂,說曹操曹操到,正叨唸鳳姐呢,這就出來個“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的。只不過,人家鳳姐說的都是吉利話,而這女子這話怎麼聽著不像好話呢?
再看屋裡眾人聞言都變了臉色。
年諒本來就是一臉病容,面色蒼白,現在那是白裡透著青。雖然臉上沒有掛出來明顯的憤怒或者什麼,但是那目光也是極度冰寒。
老夫人沉了臉,並未說話,只回頭瞧了三夫人一眼。
那三夫人本來臉上就是一陣青一陣紅,見老夫人瞧她,忙不迭轉身快步往外走,不等門口的丫鬟打起氈簾,自己就挑簾子出去。只聽她劈頭就罵來人道:“你滿嘴渾說些什麼?!不想好了是怎麼著?!老太君在裡面,還不滾進去磕頭賠罪!”
卻聽來人冷笑一聲,陰陽怪調道:“原來老太君也在這裡,幸好我沒往松鶴堂去,否則豈非白跑一趟?也對,六弟是老太君的心尖子,他這一醒啊,老太君自然什麼都顧不得了,只往長生居這邊來了。”這一番話聲音不大不小,卻是滿屋子人都聽見的。
夏小滿站在門口,這話是聽的真真的,不由驚訝。據她所知,這樣的封建大家族最講究輩分等級的,居然有人連階級金字塔頂尖上的老夫人都諷刺了去,這不是挑戰統治者權威麼?她更驚訝的是,此人出言不遜,老夫人居然沒斷喝一聲“推出去打死”,就這麼四平八穩的坐著聽著……
剛才孫氏介紹時說只三房五奶奶缺席,這來人又口稱六弟,又是三夫人出去喝止,顯然來的就是五奶奶。果然,孫氏一臉嘲諷神情,右手攥了下小滿的指頭,左手攤開,比劃個“五”。夏小滿咂咂舌,之前茴香說了五奶奶烈性,要離她遠點,果不其然,這可不是一般的烈性了。她爹爹是大將軍,可老夫人不是宗室郡主麼,她這麼囂張,難道她爹爹是手握兵權的權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