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人為難吶……
這狀子,這狀子……陶梁坊雙手平了平險些掐得褶皺的狀紙。唉聲嘆氣,這是存心不讓他過好年啊。罷,拖上一拖,能拖上三日,便是年後了,到時再說……
身後心腹師爺抻著脖子捻著鬍子瞧了瞧,讚道:“倒是一手好字,有幾分筆力,這訟詞寫的也頗有文采,猶如……”
“咳,老汪……”陶梁坊打斷他,沒好氣道:“莫要玩笑。”
那汪師爺一笑,繼續道:“好字,好文,可這,所謀何事?”
“嗯?”陶梁坊掠了一遍狀子就光顧著頭疼那兩家人了,知道大意,卻並未在意苦主所求為何。他眯縫起眼睛,點了點頭,道:“不錯,老汪,謄一份狀子,拿我的拜帖往年府走一遭。”
臘月二十未時,年府松鶴堂
夏小滿推著年諒一進院子就覺得氣壓極低,明明下午兩點當是陽光最好溫度最高地時候,可滿院子站著手持家法的奴僕,每個人都屏氣凝神黑著臉,感覺好像立時陰天沒了光似的,還透著股子涼意。
遙遙可見年老太爺年老夫人堂上端坐,閤家男女都到齊了,分在兩旁。五爺夫婦並七爺卻是在堂下垂手站了,地上還跪了個二十來歲三等管家裝束的男僕,正抖抖索索回稟著什麼。聽見門外稟報“六爺到”,裡面人停止了說話。
夏小滿極其無奈的微微低下身,在年諒耳邊低聲道:“你說不急,怎樣,遲了吧……”
年諒牽了牽嘴角,側頭低聲回道:“祖父知我服藥時辰,不會怪罪。何況也不差咱們……”
夏小滿撇撇嘴,道:“不差?!那咱回去吧。”
年諒笑意更深,卻不再說話。快到門口,年諒收起笑容,夏小滿也直了身板,掛上職業面具,請門口侍立的僕從幫忙抬起輪椅過了門檻,推他到堂上。
年老太爺待年諒見過禮後,溫言問了幾句服藥的情況,指了二夫人身旁的空位,叫夏小滿推年諒過去,夏小滿這才鬆了口氣。午飯時通知下午松鶴堂全體家庭成員會議。年諒悄然著人打聽了,竟是周家告狀,阜澤府尹遣人來報信,老太爺震怒,要當著全家審老五夫婦並老七,給老七媳婦個公道。夏小滿的觀念裡,開會遲到最是要不得,可年諒聞之所為何事,便就不著急了,慢悠悠地等了吃藥的時辰,慢悠悠的出來。夏小滿就一人乾著急,還怕來晚了領導怪罪呢,幸好沒有。
領導這會兒卻是沒空怪罪的,領導這會兒要先審案。
地上跪著地人是七爺鴝鵒居的三等管家喚做胡荼的,雖由心腹長隨升成了三等管家,但平素仍跟著七爺到處跑。且說十九日,七爺狹路相逢二舅哥周天奎,兩句話不對付,便動起手來。周天奎似是有備而來,帶了幾個壯小夥,拳腳上都有兩下子。七爺當年也曾是浪蕩少年,別看文不成武不就,打架卻是在行,跟班這幾個人也是不善,沒學過武藝還沒打過架麼?都是年輕氣盛。誰怕誰!
兩下打起來,胡荼又指揮小廝往附近熟識地鋪子裡借夥計來幫忙,結果七爺這邊人越來越多,群毆有時不看誰狠,要看誰人多,好虎架不住群狼啊,這一群人烏鴉鴉壓下週天奎幾個就是一頓胖揍。
打服了他們,七爺便喊做東。請大家喝酒去,一干人揚長而去,誰也沒管地上趴著的周天奎。胡荼到底是年輕,靠著關係爬上管家位置,沒什麼實打實地謀算本事,看自家爺都懶得搭理這親家二舅哥,自然也是不理會地。結果究竟將人打傷成什麼樣,胡荼完全不清楚。
這會兒聽說周家人來告,胡荼唬得夠嗆。一來他實不知道這周天奎到底是傷是殘;再來,他也不知道主子對待這親家到底是什麼態度。而實際上,他還真就不是怕官家如何年家是什麼門第,能叫人輕易告倒了去?怕就怕。主子爺為自身脫干係,把他摺進去。
跪在老太爺面前,他就一遍又一遍強調,是周天奎先動手地,他是怕主子有閃失為了護著主子這才還手的。傾力打造一副忠心為主的形象。
年老太爺哼了一聲。轉向七爺。問道:“你怎麼說?”
七爺心裡這個鬱悶啊,他地經驗是打架時最是要先護住頭臉地,結果他身上捱了幾下子。又青又紫,臉上卻光溜水滑一點兒痕跡都沒有,怎麼看都不像捱打了的。唉,若是肯捨得臉面,叫人打上一拳,有個青印子,他這會兒也好裝可憐!
他那舅哥周天奎,估計也沒斷胳膊斷腿的這他還是有分寸的,但最少臉上是掛花了的………有一拳還是他打的,若真上了公堂,面上看過去,就全然是周天奎委屈了。哎,真個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