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才對自己身處何處以及為何來到這裡大概有了個頭緒,但是他的內心深處仍然藏有許多未能解開的疑問。
“我那麼辛苦撫養成人的子女們如今都在哪裡?他們在做什麼?”
“上班時參加的養老保險難道沒有兌現?”
“再怎麼說至少也應該剩下一套房子的呀?”
午餐時間的鐘聲響起,老人們放下手頭工作,端著飯盒,三三兩兩地聚集到首爾市政廳的內部食堂。錢小俊和太太也坐在餐廳的一角開始吃午飯。滿腦子的疑惑迫使他再也忍不住了,又向太太問道:
“老婆,我們的孩子沒有家嗎?為什麼非要把我們送到養老院來?”
“哎呀,現在都什麼年代了,怎麼還說這種話?今天你好像中了邪了,孩子們會願意和我們呆在一起麼?更何況如今這個年頭,孩子們自己也過得很辛苦啊。”
“哼!這些傢伙小時候還和我說,將來要買車子買房子給我呢 ”
“事實上我們自己也應該及早做準備的,那時候都學別人拼命栽培小孩,完全沒有規劃退休後的生活,結果導致退休生活如此困頓。現在孩子們至少每月還會將養老院費用寄給我們,這已經很令人欣慰了。”
突然周圍一陣騷動,他倆趕緊扭過頭來一探究竟,原來是大家正在議論電視報道的一則新聞。電視正播放一條“一位住在養老院的老母親被兒子丟在島上最終不治而亡”的新聞,老人們看著對母親實行高麗葬(譯註:古代韓國一種殘忍喪葬制度,人過60歲被子女丟棄在山上,等其自生自滅再行埋葬的方式)的兒子被警察拘捕淚流滿面的場景,都不禁感嘆世態炎涼。他倆轉過頭繼續吃飯,突然妻子用略帶嘲諷的口吻說道:
“最近這種事情太多了,你我都很清楚,我們還算有福氣的,我們的孩子每個月還願意付養老院的錢,我們應該知足了。”
錢小俊無論如何也理解不了,雖然30年前也有類似的事件發生,但當時總認為這和自己毫不相干 而現在自己再不是那個旁觀者了,這讓他感到胸口有些發堵,鼻子也酸酸的。儘管30年前也遇到很多煩心事,但是隻要一看到孩子,就會產生支撐下去的力量。但如今自己年紀大了,沒想到竟會落到這麼個悽慘的結局,頓時,“最後的勝利者才是真正的勝利者”這句話湧上心頭,已經將自己劃歸為失敗者行列的他,慚愧無比。
夫妻倆吃完飯後來到首爾市政廳主樓前的草坪散步,旁邊有位老人和一個看起來像是他孫子的小孩在拍照,那個老人朝錢小俊走過來,小心翼翼地問道:
“請問,你是錢小俊嗎?”
他看了老人一眼,老人高興地把手伸了過來。
“沒錯,你就是錢小俊!真是好久不見啊,是我啊,我是思凡,認出來了麼?”
“噢,原來是你啊,宋思凡,對不對?你怎麼在這兒?”
宋思凡是他非常要好的高中同學,高中畢業後兩人就各自邁入不同的生活軌道,宋思凡的家庭條件不太好,直接去銀行上班了,錢小俊則從名牌大學畢業,然後進入大公司工作。儘管經歷不同,但是在他們30多歲時,因為有銀行和大公司這層保護傘,兩人的家庭狀況都很不錯。
錢小俊在30多歲遇見宋思凡時,總喜歡戲稱他為“社會模範生”。因為宋思凡將節約視為美德,他有著將收入的大部分儲蓄起來的習慣,在同學聚會上一碰到有第二場和第三場的時候,他總會在第一場結束後就回到家中。而且和他聊起天來,宋思凡談的盡是理財和投資方面的話題,因此喜歡喝酒的朋友都覺得他很無趣。
“孫子和媳婦叫我和他們一起來清溪川拍照,好長時間沒來這裡了,那你又怎麼會在這裡呢?哦,看你的打扮,應該是在市政廳裡工作吧?”
聽到宋思凡提及他的裝束,錢小俊重新審視了一下自己的著裝,隨後視線又轉移到宋思凡的服裝和眼鏡上,宋思凡身著一套質地優良的外衣,戴著一副頗顯資歷的金邊眼鏡,錢小俊有些底氣不足地答道:
“我吃飯後和妻子在這裡散散步 ”
在別人還沒說什麼時,錢小俊就已經覺得顏面無光,說話也有些結巴。他心想:“年輕時我的生活條件也不比他差多少,但現在和他簡直沒法比,完全是天壤之別。”
“你的情況我從同學聯誼會那裡聽說過一些,注意不要讓自己太過勞累了,下次同學聚會時你一定要參加啊 孫媳婦在車裡等著我
,我先走一步了,下次見!”
宋思凡向錢小俊揮了揮手,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