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人了,有信兒從內廷傳來,傅六爺要調我去跟嶽東美老軍門當副將,我只能保錢莊能尋著你,不然錢莊也不答應。”
“他們怕我跑了啊!跑了和尚跑不了廟。”錢度笑著起身,端了茶一飲而盡,“人都說蒙古人憨直,不藏心術,我看你精明得很吶!”道爾吉也笑著起身相送。錢度剛走出藩司衙門儀門,正在躊躇要不要去見尹繼善,突然一乘四人抬官轎在石獅子旁停下。一個官員哈腰出來,只見他頭戴藍色明玻璃頂子,身著孔雀補服,雪白的馬蹄袖裡子向外翻著,一張白淨面皮上嵌著黑豆似兩隻小眼睛,留著兩綹蝌蚪鬍子,走起路來腳如飄風又輕又快。錢度眼睛一亮,失口叫道:“這不是侍堯麼?!”
李侍堯一怔,見是錢度,也是眼睛一亮,說道“老衡!怎麼你還留在南京?邸報都出了,叫你進京述職,另行委任呢!”錢度道:“哪有另行委任的話?我見見皇上,還回雲南去。”李侍堯笑道:“‘另行委任’是我說的。我訊息比你靈,你要去刑部當侍郎,和劉統勳一個鍋裡攪勺子了。”“刑部!”錢度頓時目瞪口呆,“從前放出的信兒,不是去戶部嘛!”李侍堯嘻嘻笑道:“刑部是法司衙門,要論身分,比‘財神’部還略強些。”
錢度無聲透了一口氣。李侍堯說得對,刑部國家政治機樞,要論名聲身分,尊貴清嚴,確比戶部好。但他一向是理財的,管錢用錢還是戶部來得。守著個銅礦,位分自然不及侍郎,但經常調銅運錢,像曹鴇兒這點子事,只要含含糊糊透個口風,下司不言聲就彌補了。思量一陣子,錢度蹙眉嘆道:“怎麼叫我去刑部?真不可思議……”
“這就叫天心不測!”李侍堯道:“我陛辭時皇上和我說了多半個時辰的話,他說,他跟聖祖聽過政,又跟世宗理政,見過無計其數的臣子,有些看著極好的,卻不中用;有些老邁無力的,偏沒人能替,只得頂著做事;有些皇帝千方百計想提拔的,或出掛誤,或犯錯當黜,或丁憂,或病,總不能如願。所以下頭看著皇帝處置事情似乎隨心所欲,其實也一樣的嘔心瀝血。一樣的不得已兒。你大約也是不得已用到刑部了。”錢度一腦門子心思不在這上頭。想想李侍堯是個有膽子敢擔待的人,遂笑道:“我也正有不得已的事兒,見了你,正好!”遂將對道爾吉說的,又對李侍堯說了,“——看來我走,你就是銅政司使,從運來的錢裡騰挪一萬五千貫,回頭我再補給司裡。你看成不成?這樣,我就不用看南京這些官兒的臉了。”說罷便看李侍堯,不想李侍堯連想也沒想就說:“這是芝麻大的事,值得看他們臉子!他們那邊船沒卸,你寫個條子撂這裡,我寫個條子你去提錢!”一把扯住了錢度進了總督衙門門房,要了紙筆各寫字據。
那錢度連午飯也沒吃,忙著到碼頭提錢,又用車運到錢莊兌了銀子,按官價兩千文兌一兩,但其時市價銀賤錢貴,一千二百文就兌一兩,除了一萬銀子,錢度竟還憑空落手三千貫,一切立時都顯得富富餘餘。錢度一頭高興,一頭又隱隱後悔:怪不得銅政司里人都搶著跑外運差使,原來這麼肥,早知如此早打主意,何至於今日捉襟見肘?——一切安排停當,方到尹繼善那裡辭行。尹繼善仍十分殷勤,說了一車恭喜榮升的話,留飯留酒,一直送出儀門,再三囑咐珍重,並說:“明兒不親送,叫老範他們代為致意。”錢度又回驛館吩咐打點行裝裝船,直到半夜才到鳳綵樓。
三十三 千乘萬騎臨幸承德 苦諫巧納緩修園林
當江南還是千里一碧、萬木蔥寵時,塞北已是蕭疏森肅,金風寒氣迫人了。乾隆過了六月十九觀音誕辰,即發大駕幸臨奉天,到承德已是八月金秋。錢度在北京滯留了三日,因傅恆隨駕去了奉天,只見了見張廷玉,到戶部向史貽直彙報了銅政司理政情形,別的人一概不往來,第四天頭便帶了隨從趕往避暑山莊行在。恰他到這日,乾隆法駕也到。奉天將軍已先期趕來,和古北口大營將軍、熱河提督、喀喇沁左旗綠營都統,還有東蒙古諸王、京師各衙門委派的堂官,會同禮部,由尤明堂帶領迎駕。知會辰時正牌,御駕進城。按清制皇帝鹵簿,有大駕、法駕、鑾駕與騎駕四種,郊祀祭祖用法駕,朝會用法駕,鑾駕用於節日出入,騎駕只是尋常日用。大駕為尊天敬祖,所以最為隆重周備,法駕只稍稍遜些,文物宣告足昭“聖德”。所以前往奉天用大駕,到承德會蒙古諸王,算“朝會”,用法駕。錢度從前在京聽尤明堂吹噓過,卻沒有實地看見,這次隨班立在德華門內,緊靠御街,要看個清爽。
辰牌二刻,德華門外石破天驚般炮聲九響,頓時鼓樂大作,六十四部鼓樂由暢音閣專職供奉獻奏,傳來他們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