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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部分

恐怕難以進兵了。阿壩草地秋天的蚊蟲和虐疾太猖狂了,不知南京解的軍餉,現在是不是已經到了軍前?“尹繼善能辦事,不會有失漏!”乾隆幾乎脫口而出,看了看月亮,又自失地一笑。但他很快就斂了笑容,又想起吏治,陝西布政使上官清離任調湖廣、上萬百姓到驛道上鏟他的馬蹄印跡,已成了轟動天下的新聞。拿問到部,連劉統勳也查不出他的貪汙實跡——這個鬼是怎麼搗法?乾隆蒐羅著自己知道的官場魍魎慣伎,仍是百思不得其解。沒有證據不能殺人,只好叫他奪職回鄉永不敘用。但天下不到一百名方面大員,已經殺掉兩個,又冒出個上官清,到底有多少像他這樣的人?乾隆越來越吃不準了。官不清民必亂,官逼則民反,這是任何一個皇帝都懂的道理,但一不留神,還是要出大事。他苦笑一下,又想起在山東親眼目睹饑民騷動的情形,當時在場還不怕,後來竟是愈想愈覺恐怖,幾次被噩夢驚醒。想著、想著,又想到了易瑛。那麼年輕標緻的女郎,為什麼自己會疑她是“一枝花”?既疑到是她,又為什麼放她逃出山東?他又想到在城門外驛道口,和易瑛默默對望的那一剎那:“真是無聲勝有聲,朕和她有什麼情愫呢?當時一聲令下,就可擒她到北京……想她此時,也必記得朕……”接著,腦海裡又冒出個棠兒,又想到被皇后逐出暢春園的嫣紅姐妹,現在不知怎樣……忽而又唸到王汀芷,隨丈夫到了瓜州渡,這也是自己於心有愧的事……

“皇上仔細,前頭是水窪!”

索倫突然一把扳住乾隆膀臂叫道。乾隆一驚,才從遐想中驚醒過來,果見前面是一帶彎彎的水窪。看樣子是從熱河溫泉那邊引過來造的池子,蔚蔚蘊蘊、熱騰騰地冒著熱氣,瀰漫在池面上,幾叢蘆葦在清冷的月色下來回晃動。乾隆不禁一笑,說道:“朕想事情走神兒了。從這裡跌下去,索倫,明兒你就不得了。這是個池子了,倒滿有點詩意的,遂吟哦道:風移蒹蔚影,水湧清波漣。

月華映紫霧,疑是瑤池煙。

索倫忙笑道:“主子這詩念得真好聽!真好聽!奴才聽了真高興!”他是老侍衛索倫拉希的兒子,一向在烏里亞蘇臺當差。打仗從來不避矢石,奉承人卻是門外漢。乾隆聽了,心裡暗笑,說道:“既是好,明兒你背給紀昀聽,別說是朕吟的,聽他怎麼說。”還要往下說,忽然聽見遠處一片人聲嘈嚷,像是太監們在亂叫,炸了夜似的,還伴著幢幢人影,彷彿在追趕什麼。

“有刺客!”

索倫全身一震,也不及細思,一把拽住乾隆繞到水窪東側草坪上開闊處。後邊的侍衛們忽地擁上來,將乾隆團團護住。索倫指著一片黝黑的灌木林,喝道:“就在那裡邊,拿!”幾個侍衛答應一聲,餓虎般撲了進去!

乾隆起先也是一驚,見周圍沒甚異樣,不禁笑道:“失驚打怪的,這叫做什麼?這裡頭還會有了刺一一”沒說完,他便打住了,因為侍衛喀巴兒在灌林中大叫一聲,“在這裡!擒住了——呸!這小兔崽子還敢咬人?”說著又驚叫一聲:“你他媽的,咬老子的蛋!踢死你!”竟似他一個人還料理不開,又擁上去三四個,在灌木叢中廝打了一陣,才把那賊降住了。四馬攢蹄地拖出來摜到乾隆面前。喀巴兒揩著汗道:“主子,這小龜孫滑溜得緊。我們四個,還差點叫他鑽草叢兒逃了!”乾隆在月光下仔細審量,這才看清是個小蒙古,年紀只在十五六間,穿一身翻毛皮袍,破爛流丟的髒汙不堪,臉上被打得青一塊紫一塊,頭髮粘得像氈套,亂蓬蓬的沾滿了泥汙、草節兒。乾隆見他瞪著眼看自己,便用蒙語問道:“你是蒙古人?哪個旗的?”

“叫什麼名字,能說說嗎?”

“你懷裡鼓鼓囊囊,抱的是什麼?”

乾隆臉一沉,命道:“搜他!”

“扎!”

喀巴兒一聲答應,上前“嗤”地撕開他的蒙古袍,從他懷裡拽了出一個明黃包袱,就地攤開。乾隆張眼一看,一色都是吃的,牛肉乾、祚肉、羊脯子、鹿筋……還有一堆揉得稀碎的點心渣。乾隆不禁失笑:“你偷這些東西幹什麼?‘餓了麼?到街上討飯也不丟人,幹這一行,多吃虧呀?”那小蒙古仍是一聲不吭。喀巴兒不禁失望,說道:“啥,是他媽的啞巴!”小蒙古卻不懂,只躺在地下看著月亮發呆。

“我來猜猜看。”乾隆用蒙語輕聲說道:“你是個奴隸,因為偷了主人的東西被趕出來,親戚朋友都看不起你,說你是賊——蒙古人是從不作賊的——”“我不是賊!”小蒙古不等乾隆說完突然大叫一聲,翻身要起,卻被侍衛們死死按定,聽他嘰哩哇啦,似乎反駁乾隆。喀巴兒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