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黃天霸是見慣了高恆萬事漫不經心樣子的。他沒想到乾隆對自己的舅子也是如此不客氣,高恆顫顫慄慄,嚇得面無人色,他似乎也領略了乾隆的嚴威,本來已經伏得很低的頭又向下低了一下。劉統勳一個下馬威打掉了高恆的驕縱氣,想起乾隆說的“高恆還是可用之才,在於人的駕馭”的話,也就沒有過分地刁難,轉緩了口氣,說道:“高大人請起,劉某隻是奉旨問話。”
“是……”高恆不勝其力地爬了起來。又向劉統勳打了一躬,兀自站著發怔。劉統勳沒想到他被乾隆幾句問話就嚇得掉了魂,笑著撫慰道:“虧你還是打過仗、拿過賊的人,就這麼個草雞膽量?我在湖廣江夏縣令任上,大堤決潰。聖祖爺下旨叫我帶著黃枷辦事,堵不住決口要將我就地正法!要是你還不癱了,還能帶民工修堤?打起精神來,不要這個熊樣子!找回餉銀,捉到‘一技花’,不但可以將功折罪,或者另得主子褒揚也未可知。”說罷又讓座,並命黃滾父子也坐。黃滾再三謙謝,只斜簽著身子坐下。黃滾轉過身子喝斥黃天霸:“小畜生,好生站著侍候——下去我還有話問你!”劉統勳知道他還要行家法,忙道:“黃老先生,我向你討個情兒,免了你的家法。我還指著天霸幫我辦事呢!”黃滾這才無話。
高恆驚魂初定,臉上才露了笑容,揩著頭上的細汗,將知會周匝各府縣堵截道路,查拿可疑人出入的情形,說了一遍,又道:“在馬頭大驛道西玉米地裡找回了鏢車和藥材。有一車藥材裡還卷著二百五十兩黃金沒有帶走。可見‘一技花’劫鏢之後,十分匆忙倉皇。有人報說案發的當夜有人在西大溝刨土,我派人去看,果然有新土,就地刨出了三千兩銀子。這些天我差不多把馬頭給犁了一遍。可一兩銀子也起不出來了!延清,六十多萬銀子有四萬斤重呀,她吞不進肚裡,也帶不遠。她就是土行孫,走了人也走不了銀子吶!”米孝祖道:“領高大人的憲命,卑職全衙門已是傾巢出動了。‘一技花’想把銀子帶出境那是不可能的。但邯鄲地方這麼大,總不能都‘犁過來’。所有的酒肆、旅店、車馬乾店、廟宇寺觀,還有秦樓楚館,都安排了眼線——我想要真能捉住一個,也許就好辦了。”
“不是捉一個。是要一網打盡!”劉統勳加重語氣。他一直靜聽不語,心裡暗自佩服乾隆的判斷。這群人果真是把勁都用到了“找還失銀”上了。他又冷冷說道:“我聽來只有這一句話還算入心。現在六十五萬兩銀子其實是‘餌’,‘一枝花’費老大工夫弄到手,不會輕易拋開不管。銀子,也許是埋起來了,也許窩在邯鄲同黨家。這麼漫撤網,只能像海底撈針,弄得久了我們人財兩空!我既來了,此案要以我為主。”他粗重地透一口氣,端茶喝了一大口,將茶杯重重墩在桌子上,幾個人忙在椅中欠身稱是。劉統勳道:“我聽了聽,你們的辦法是明松暗緊。如果無的放矢,‘暗’也不‘緊’。從今晚開始,我要攪一攪這個邯鄲府,連所轄各縣在內,每夜連查兩次到三次戶口,有可疑人立刻帶走審訊,廟堂觀宇,所有能住人的地方也照此辦理——把‘一枝花’逼得不能存身,逼到野地裡去,逼得買糧食、進飯店也提心吊膽!”他伸出一個指頭,又伸出第二個,說道:“你那個衙門的衙役就未必靠得住。你回去立即召集訓話,就說姓劉的來了,查出衙中有人通敵,三日之內投案有功。否則,連旨都不用請,我在邯鄲要大開殺戒!”他又伸出一個指頭,“黃滾、黃天霸,你們要與此地豪門大戶打交道,用江湖這條線盤底尋查,誰能助朝廷找出線索,將來結案時,在奏摺裡保舉入仕;冥頑不化的,與賊匪勾結的,自然要抄家滅門——這種事光繞圈兒不成。捉住一條線索,像捉魚一樣,又要小心又要狠心,沒有撈不上來的!”
“是!”
幾個人一齊起身答道。
“高大人,”劉統勳不動聲色,臉頰上的肌肉抽搐著,“案子是在馬頭髮的,你們住店,店有鋪保;他們騙藥的地方,房有房主;可疑人難道不收案審理?馬頭是個不小的鎮子,又是三不管地面,這些地方的鎮長、巡檢和三教九流、江湖豪客沒有不來往的——你審問過沒有?”高恆木著臉想了想,說道:“那些可疑人都已送來邯鄲待審,鎮長、巡捕曾帶我們在馬頭搜檢財物。”“那麼他們自己一定不是可疑的人了。”劉統勳一笑說道:“他們叫什麼名字?我寫請帖,請他們來邯鄲,今晚就用快馬送去。”高恆向驛卒催要筆硯,黃天霸說:“鎮長叫沙明祥,巡捕叫殷富貴。”
乘著小興兒磨墨,劉統勳又問黃天霸,“震嶽,你與此地江湖上有沒有相識朋友?”黃天霸聽劉統勳叫自己的字,立時興奮得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