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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部分

,下面誰敢如此囂張,公然地多收平入?”紀昀卻道:“錢度的話雖是,但只說了法理。聖上以寬為政,造成今天天下祥和之氣,很不容易。山西一案是一省獨有,還是省省皆是,這還要仔細甄別一下。臣以為可以多派一些觀風使,巡行各省,有案即查,無案即罷。觀風使只有彈劾權,沒有處置權:這樣不致擾了大局,又能常常糾舉各省弊端,隨時矯正。”他侃侃而言,又道:“為做官學制藝,做了官扔制藝是可以的,但做了官就不讀書,惡俗相傳,漸習漸染,就如白布染皂,一旦下水再難回頭。上次皇上論起宋儒道學,程朱之學貌似堂皇,好象比聖人還要克己,其實人慾如水,導之有方,人慾與天理並不相悖——皇上這話,臣初聞如雷霆驚心,愈想愈覺有道理。但若人慾與天理互相契合,人人將心比心,以心報主。那麼朝中象孫嘉淦、史貽直這樣的正人就會越來越多。以”人慾“自養,對人則口口聲聲的天理,偽君子也就越來越多。山東大儒溫鈞廷到嵩陽書院講學,幾個妓女堵在門口討夜度錢,他能教出什麼好學生來?”

“依著你看怎麼辦?”乾隆問道。

“對官員也要懲教。以懲為教,以教輔懲。”紀昀恭肅答道,“錢度說得很對。對貪墨的不但要抓,而且一定捨得下刀子殺大官。民不畏死官畏死;祖龍以來代代如此。殺了劉康,天下知府就曉得不可妄為。誅了山西這兩個敗類,天下藩政、學政就得摸摸自己的腦袋,想想自己身家性命。這是一條,再一條在任官也要讀孔孟的書,摒除宋儒以來雜蕪之學,以天理約己,以人情揆人。朝廷吏部設歲考時時督查勉勵,品學才識好的獎拔,劣的就降黜。這是很平穩的整頓吏治辦法。”

乾隆靜靜聽著,說道:“紀昀是個有心人。回頭你和錢度整出一份摺子,叫鄂爾泰轉呈上來。朕的宗旨其實就是兩條,吏治一定要大加整飭,局面一定不要亂。以寬為政並不是縱容貪官!”說著,天色已暗,乾隆便命傳飯。

吃過晚飯已有一個時辰,乾隆看了一會邸報和摺子,一色都是“恭請聖安”的套話,甚覺無聊,便出來獨自散步。他沒有叫,別人自然也不敢陪,只揹著手仰望著天,不時飄來一片雪,落在熱呼呼的臉上,有說不出的清涼適意。去山西往往來來二十多天,回到北京,又見到這方方正正的四合院,踏著京城的土地,他心裡有一份踏實親切的溫馨。他由王汀芷一下子想到棠兒、紐枯祿氏、驀地又想到皇后富察氏,此時她們都不在身邊,再細細思量,他才發覺自己真正想念的竟是皇后!乍然間又想到楊嗣景,迴護山西被告原是他意中之事,沒料到這個殺才竟然是個無賴流氓!他吞掉的是一封什麼信?裡頭寫的什麼?弘曉為什麼叫弘昇代筆?這和前頭弘昇他們暗地鼓搗‘八王議政’有沒有牽扯,……乾隆把各條線路順著脈絡往一處聯,頭都想疼了,忽然西廂南端屋裡傳來朗朗吟誦聲:送君南浦,對煙柳青青萬縷。更滿眼殘紅吹盡,葉底黃鵬自語。甚動人多少離情,樓頭水闊山無數。記竹裡題詩,花邊載酒,魂斷江干春暮,都莫問功名事,白髮漸星星如許,任雞鳴起舞,鄉關何在?憑高目盡孤鴻去。漫留君住,趁醇釀香晚,持杯且瑤醉臺路,相思寄取,愁絕西窗夜雨。

在這靜寂無聲的小雪之夜,羈旅之人,聽到這樣清雅的曼聲詠哦,真是令人心恬意適。乾隆聽著這首《薄倖》詩,一下子竟想起死了的錦霞,不禁痴了。接著聽時,那人又誦道:碧雲天,紅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山映斜陽天接水,芳草無情,更在斜陽外。黯鄉魂,追旅意,夜夜除非好夢留人睡。明月樓高休獨倚,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先生清雅!”乾隆一邊說,笑嘻嘻推門進去,舉手一揖說道:“只是太悽楚了。你似乎有什麼心事?”一邊說一邊打量這人,只見他穿著一件半新不舊的湖綢長袍,黑緞子絲綿坎肩,總也不過三十來歲年紀,清俊的瓜子臉上微有幾粒白麻子,一條細長的辮子盤在脖子上,正在怔怔地望著窗戶吟誦。見乾隆突然進來,忙微笑道:“您是住在上房的客人吧,請坐!敢問貴姓,臺甫?”乾隆一邊笑一邊和他行禮坐下,說道:“卑人田興,從山西販馬回來。聽先生清吟,不覺神往。先生何方人氏,怎麼稱呼?”那人還沒來得及答話,錢度一頭闖了進來,說道:“主子,鄂當家的叫我過來看看,要沒事,請主子回去,有幾筆帳要回主子呢!”一抬頭,驚訝得後退一步:“這不是勒敏三爺麼?”

勒敏不禁也是一笑,羈旅中遇到故舊,他心裡也覺親切,說道:“你怎麼也在這兒?這位田先生——你不是在刑部做官嘛,怎麼稱他主子?”那錢度十分機敏,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