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爺也去抽一支吧!”李侍堯因見王保兒手裡拿著籤票兒,取過了說道:“這是五爺的?我看看!”展開看時是一首詩:五十年來一夢清,黃粱未熟幾番驚。
衣裳冕旒與生俱,問君何須卜前程?
保兒道:“我問裡頭老廟祝,說是上上大吉籤。可爺病得顛倒不省人事。這是怎麼說?求爺譬講譬講指點迷津。”李侍堯細詳詞意,無論如何都是凶兆,但事關乾隆親弟弟生死卜問,他如何敢信口開河?因沉吟道:“五爺是給自己作過幾次冥事生祭的,所以有‘幾番驚’這一說。詳這詞意,是讓五爺順天知命,五爺自己就是吉人天相,不必再問前程。”
他說得順理成章,王保兒心裡想知道的仍舊語焉不詳。死呀活呀的直言相問他又不敢,接回籤子只是發呆。李八十五幾個在旁極力慫恿:“請爺也抽一根”,小吳子已顛到功德箱那邊代李侍堯捐了香火資。王保兒幾個人簇擁著他進殿上香抽籤,哐哐搖了幾下,跳落出一根,也是一根上上籤,換了籤票出來看時,上頭寫道:“朱衣紫貴少年頭,從容步履侍龍樓。
欲待憑欄眺煙江,碧水寒楓雨正驟。
下注:訟事寧 官運平 婚宜遲 慎遠行李侍堯原本是個“姑妄”為之隨意消遣的意思,見這籤條竟觸了心事,憑几個從人解說奉迎著,站著只是發呆。許久才一笑說道:“小吳子說的是,我是最愛上高樓看江色的,不過這回是秋天,景緻也有淒寒了些。”說著便往外走。見王保兒要辭,叫住了道:“回去代我給五爺請安,我還打廣州給五爺帶的有冰片銀耳,你回頭到我府先給五爺取過去,看等著用。小吳子李八十五他們回頭還要找你有事商量——你回去侍候五爺吧!”王保兒連連答應著去了。李八十五湊到李侍堯耳邊小聲道:“老爺,那個肖三癩子也在這兒——在廟後頭指揮匠人們擺料桶碼木材,像是個管賬的,又像廟裡的擅越居士。”李恃堯道:“今日走馬觀花。回去再說吧——你們把它廟裡那張招貼告示記牢了,看外頭如果還貼的有,悄悄揭一張帶回衙門。”輕輕一頓足,去了。
李侍堯回到衙門風不到已未時牌。偌大的衙門空空蕩蕩雀啾鳥鳴連個人影兒不見,問守門的親兵,說衙裡司官筆帖式都開會去了,不知哪裡召集會議,也不知誰叫走的。李侍堯不禁詫異,幾步到書辦房問管文案的馬書辦,才知道都去了軍機處,聽於敏中佈置防務。李侍堯本就心思不暢,窩著一肚皮無名火,聞言不禁大怒。“砰”地舉拳一擊桌子,筆筒兒、硯兒、鎮紙、茶杯、手爐兒齊跳起老高:“你——你是叫……?”
“標標……標下遲本清……”那書辦冷不防這位提督突然光火雷霆大作,嚇得幾乎軟倒了。一個順勢溜到桌下跪了:“軍軍門……這不幹標下的事……”他突然疑心李侍堯“是不是犯了痰症”,偷眼看時,只見李恃堯面赤筋暴,臉上麻子都漲得血紅,目光卻晶瀅有神,氣勢凜凜盯著自己,忙低下頭去。
“好,遲本清,你辦三件事!”
“是……”
“嗯?!”
“扎!”
“通知大夥房,按人頭做飯,這是一。”李侍堯暗啞著嗓子道,“把護衛處、文案處和衙裡辦雜役的統統編隊集合。由你傳話,現在出去找人。到軍機處開會的,在西華門外等著,回家的分頭到家去找。現在是……”他看著懷錶,“差半刻不到午初。午末時牌我要升衙。這是二——第三,派人去順天府,傳令給他們府尹。我有奉旨要差,調他們刑名房三個師爺過來聽用!”
遲本清聽他厲聲訓令,已是心旌搖動目眩神驚,腿肚子都直要轉筋,強寧住了神,回道:“大人,集合叫人傳飯都好辦。裡頭還有幾位堂官……我只是個未入流,怎麼好給人訓話呢?請大人親自……”
“這好辦。”李侍堯獰聲一笑,拽過案卷撕了一張紙,提筆濡墨寫道:
即著遲本清一員,委為步軍統領衙恩門大堂理事協辦,武秩從六品、提調衙門事務。此令——李侍堯。
交給遲本清,“訓話前先叫人宣讀這個——你去吧!”說罷踅身去了簽押房。
一時便聽院中有動靜,先是一陣瞿瞿的哨聲,飯堂那邊破鍋似的鐘聲也響起來,接著聽人嗆喝呼應,腳步聲急促雜沓向南趕去,遙遙從儀門傳來列隊口令聲,衙東的伙房煙囪也滾滾冒出黑煙來。李侍堯站在簽押房窗前了了了,似乎氣平了些,噓了一口氣,見小吳子和胡學庸、馬玉堂幾個戈什哈都站在簷下,叫道:“你們幾個進來。李八十五呢?還沒回來?”吳世雄和幾個人一邊答應著進屋,一邊說道:“方才見他和張師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