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話,“我入城已經三天,為什麼不來見我?”說著,像鷹隼盯準了小雞,居高臨下凝視著柴大紀。那起子文官端碗盛飯,就在大夥房門口吃,見這邊風色不對,都停了說笑嘈鬧,怔怔地看著這邊情勢。聽柴大紀跪著說道:“原來城防被圍,大帥命人射進兩封箭書都收到了,書中有鈞命,無論破賊解圍與否,該員柴大紀均不得擅離職守,切實剴要維持諸羅治安。標下是奉鈞命辦事!”他已聽出來福康安要無端尋事,語氣里加了小心。但誠所謂秉性難移,柴大紀一世都是那種油鹽不浸的剛愎人,做得不近人情,儘管放了小心,這些話毫無轉圜餘地,——就是要頂你一下,你怎麼樣?——這味兒還是帶出來了。
兩個公爵,而且柴大紀封的也是一等公——這很明白,當時諸羅危在旦夕,乾隆是為了激勵人心表彰氣節,換句話說權當“柴大紀死了”來晉封的——品秩一樣,地位卻有天壤之別。一個是“天下兵馬大元帥”,金尊玉貴的天滿貴胄,一個只是一郡軍事長官,小小的總兵,就這麼僵住了,話越說越擰。
“我初入城,沒有召見你麼?”福康安面頰不易覺察地抽搐了一下,“這真奇了,我並沒說你不迎欽差,難道豐開生膽敢說假話?你為什麼不來?”
柴大紀心中又驚又氣又悲又怒,卻不肯低頭,直挺挺跪著,說道:“當時我在病中,有軍醫和地方郎中為證!對豐開生說了些什麼已經記不清楚。但我說後半夜過來侍候是有的——子時我服了藥,過來衛護縣衙,大人已經封門。”他略低了一下頭又倔強地昂了起來,“福四爺的功勳名聲標下豈敢不知?你要怎樣,大約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聽憑你發落就是!”
福康安還從來沒有受過部將如此頂撞。他自己就是負才傲岸的人,碰上了一樣盛氣凌人的柴大紀。殺心一閃而過,眼中火花煙然一閃,卻又按捺了下去。哼地冷笑一聲,說道:“我無權革掉你的公爵。但我為全權欽差大臣,你眼中無我可恕,目無聖上其罪難饒。你說的意思我明白,我是說過你不可重用,我現在當眾說你,你就是不可重用,你怎麼樣?”
“哼!”柴大紀一臉的不服相,別轉了臉。
“你不能再任總兵了。”福康安冷冷說道,“臺灣總兵把臺灣失陷給林爽文,軍法無情不能容。我撤掉你的總兵——你有話可以向軍機處稟告,同時,我昨天已經傳令,撤掉黃仕簡任承恩的職,今天也同時宣佈。用船送你們到福州,和常青一樣,革職待勘!”說罷轉臉,又大聲道,“柴大紀的兵權由王吉保接管,要改編!”他冷酷地看一眼梗著脖子盯自己的柴大紀,毫無商量餘地地道,“你去吧!有話以後再說!”
柴大紀硬硬地行了禮,長步邁出了縣衙照壁,他突然想起早不知多少年,還是他當巡檢時吃醉了酒,冒犯了“國舅衙內”福康安的往事,想起他調任湖廣武漢城門領,票擬都下了,又沒了聲息,想起轉調長沙觀察道,又是吏部擋住,轉調兆惠軍中當參將,轉調……都蹭蹬磋跎了……全都拜賜這個哥兒……看看這座孤城,想想在這裡堅守一年的日日夜夜,突然心中一酸,城池房屋都模糊不可辨,腳步也變得踉蹌,踩在棉花垛上一樣虛空軟弱。他的心在柔荏中又一動,強烈的自尊又佔了上風,猛地一跺腳,上馬飛騎而去。
平定臺灣,自諸羅大戰以後勢如破竹,比福康安最快的預期還要快。其時李侍堯又調來貴州和湖南新練的營兵一萬協助作戰,三月之內連下鳳山彰化兩縣,至此臺灣全境勢要城市山川重地連成一片皆在清軍手中。只是逃走了林爽文進入山中,和臺灣土著合兵約有不足一萬,盤據在打鐵寮一帶山溝中,稱帝也還是稱帝,這皇帝穿破爛衣,吃紅苕為生度日,已經一蹶不起了。
福康安連戰連捷,得勝奏報揭帖紅旗雪片價奏到北京,軍機處諸臣和顒琰自都是彈冠相慶喜形於色,惟獨和��幸環薟豢篩嬡誦乃跡�蛭�J琰見了諸羅大捷的奏文,高興得說漏了口:“這下子皇上放心了。我們可以鬆一口氣,好好清理一下兵部戶部和內務府的財務——手頭庫銀太緊了呀!”他的賬目都已走乾淨,私立的小賬也早已焚燬。但他自己明白,他弄的這些錢財可不同於督撫官吃虧空,弄個幾百萬就愜旗息鼓,或州縣官憑打官司、原被告身上一次弄個幾十百千兩不等,撈成個團團百萬富翁就罷手歸裡。這是全大清天下的大財政,圓明園、內務府、戶部、兵部、各省藩庫一筆小賬目就是百萬兩、大的到上千萬,成筆的都撥到廠長二姑和吳姨姨的賬目上,又轉進和府賬上……
他有多少錢財?他自己也說不清,長二姑吳姨姨也說不清,劉全其實也只曉得園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