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金川是七千萬吧?臺灣又是一千多萬,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是對的,可總要有個尺度分寸吧!嗯……這次出兵後藏,我看還是不錯的,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噢!”
這話福康安打心底裡不服。但此時不服更待何時?他覺得再坐著對話已不合宜,起身小心說道:“總之都打驕縱狂妄目中無人這個病根上起來。我雖封王,心裡還拿皇上和十五爺當主子。這話早年爺要說出來,我必定駁回,如今是口服心也服了!”
“我們表兄弟交心,就是朋友相處,規之於義麼!何必這樣呢?”看著這位一世不肯服人,桀騖不馴的勳貴軟軟的低頭,顒琰心裡突然得到極大的滿足,“你的功勞我沒說,其實記得也結實著的。皇太子是這樣,將來無論怎樣也還是這樣。不要疑人也不自疑,我毫無難為你的意思。”說著掏出表來看看,一笑說道,“今兒談的很好。我們抽時辰再論——走。”他用手輕輕拍拍福康安肩頭,“你這功臣王還沒見萬歲爺呢!咱們一道去……”
乾隆哪裡知道這個凱旋得勝的將軍王爺剛才和兒子有這一番極為別緻的晤對?見他們腳步輕快聯袂近來,笑著站住了,道:“好啊!福康安又打勝仗回來了……你們一道來了,好啊……”
“阿瑪安樂!”顒琰見兩個美人攙著乾隆一臉喜色站著,他此刻心境卻也甚是高興,搶上幾步道:“兒子來攙你……”到思春一邊插手人臂替換了下來。思春覺得他插手交接間微微捱了自己手腕一下,若有若無的,卻甚是明白,不禁騰地臉一紅,退到一邊兀自心頭突突亂跳,偷看一眼這位明日就要冊封太子的親王,又低下了頭。懷春也撤開了手退下,見思春神色突然有些異樣,倒一時不得其解。顒琰卻一如平日一本正經,架著乾隆道:“皇上怎麼到了這裡,北邊過來的穿林風兒,小心吹涼著了。”福康安早趨蹌幾步伏地泥首叩頭,一頭是心情暫得舒緩,一頭見乾隆蒼老另有一種傷懷,還有一份說不清楚的惆悵酸澀,……都湧上心頭,撲地叩頭哽咽道:“奴才……又見到老主子了……”
乾隆卻萬不能理會四人此時四樣複雜之極的心境,呵呵笑著虛抬手叫福康安:“起來起來,你和琰幾攙朕到澹寧居行宮裡說話……”那邊大監卜智見這裡情形,早照護了一群太監、宮女、諳達、嬤嬤過來侍候。懷春思春不宜再跟著,不言聲蹲福兒辭駕回去,各自去想心事不提。乾隆一邊走,聽顒琰說已在書房和福康安見過,似乎怔了一下,旋即說道:“朕也想和你兄弟們談談,他們說有好茶葉貢進來,福康安叨光也嚐嚐新兒……”
新烏龍茶已經送來了。三人進澹寧居殿時就看見幾個太監拆茶簍封口的明黃籤兒。都沒理會就進了殿。乾隆甚有興致,一邊連聲命“煽火沏茶”,一邊笑道:“顒琰陪朕坐,福康安坐對面磁墩子上頭——先喝點陳茶吧!”
“是!”兩個人一齊躬身答道。
“還是殿裡暖和。”乾隆親切地看著福康安,又看一眼顒琰,揉了揉膝頭又放下了手,正容說道,“朕用旨催你,是為了趕好日子。如今雖沒有明詔,軍機處,禮部、六部都連明徹夜忙大事,天下人心裡也都知道了。明日是辛亥日,是顒琰數格里最好的黃道吉日。朕要升勤政殿,召見皇子、皇孫、王、公、大臣宣示,立顒琰為皇太子。”他略頓了一下,又對顒琰道,“明年正月初一,遍拜堂子、奉先殿、壽皇殿。你要當皇帝。雖然是內禪,年號要公佈,改元為嘉慶皇帝——和你的親王封號一樣。”
一抹微紅的血色湧上來,顒琰覺得一股熱烘烘的氣自丹田拱上,還有一份莫名其妙的惶恐、不安、激動、興奮、莊嚴,自豪種種情慷在心頭索繞。他想用王爾烈講的“凜凜正氣”賦於流形充實自己,也想用孟子的“浩然”正氣扶自家一把,但不中用,只合用平常人的耐性硬壓了,暗說“我還什麼都不是。親王而已”——這麼使自己平靜下來,欠身說道:“兒子德能難追皇阿瑪萬一。兒子每次聽阿瑪說起,總覺得背若芒刺……父親已經幾次教訓,兒子不敢再辭。但皇阿瑪一日在世,兒子一惟皇阿瑪為天下之主,永不自專!這裡有福康安在,有他為證,兒子日夕祈祝皇阿瑪龍體康泰,兒子即在位,心中也有個依託……祈阿瑪垂鑑兒子的心!”福康安忙也道:“十五爺孝心可通上天九幽,奴才可以為證!”
“你當皇帝,不是朕一朝一夕所思的了。”乾隆說道,“打從你生下來就有異秉,這個事老十貝勒府的老人都曉得。送你幾次出巡,還有你們兄弟各自辦差,朕就有考察歷練的深意。明天起你就是太子,朕原也有些體己話要私下和你講——福康安不要辭去,朕看你也如同自己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