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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部分

紀昀……種種蛛絲馬跡,似乎也若明若暗地印證了自己所得的訊息。這二人都算得他的知交,但以他此刻位置中央衡樞,而且不知這汪渾水深淺,如何敢私通底蘊?見二人猶自歡天喜地,說自己是“主心骨”,倒覺百般不是滋味,心裡嗟訝著說道:“……不能不想細一點吶!我是個武夫,是這些年逼自己讀了幾本書,成個半拉子秀才。你紀昀學富五車,還誇我?如今的事和乾隆初年已大不相同,《易經》所謂‘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久’之後呢?我看就是‘窮’——水車輪子再轉一圈兒。漢武帝《秋風辭》裡‘乘樓船兮濟汾河,蕭鼓嗚兮發棹歌’,接著便是‘歡樂極兮哀情多’!讀一讀,想一想,能不令人驚心?”他是“提醒”,紀、李二人卻只想到國家治亂上頭了,都誇阿桂解析《易經》“透徹新穎”、“是仁智之言”、“要在‘久’上頭用功作文章”之類話頭。阿桂見他們聽不懂,也就不再說,笑著起身道:“把袍褂除了,進阜成門吃點什麼吧。再到傅公府去,人家正辦喪務,就餓也得忍住了。穿這行頭進館子吃飯,街外一群人看‘老瘋子’,什麼相生兒呢?我們現在城西,到城東弔唁,晚上我還回城西驛站,一個想不周到,往返來回勞而無功,盡走冤枉道了!”三人說笑著除了外頭朝服袍褂,塞進馬褡子裡。也不再騎,牽著馬便進了內城。

此時辰光說傍晚不到傍晚,說飯時不到飯時。阿桂原想阜成門裡頭必定十分冷清的,迸城門一看便大出意外,沿外城根南到西便門、北到西直門到處都是攤販。到西安門,原來十分寬闊的大街兩邊都是菜園子,也都人流熙熙攘攘,臨街中又都搭起蓆棚,賣古玩的、打場子賣狗皮膏藥的、揹著糖葫蘆串架兒扯嗓門吆喝的、擺飯攤的煎炸烹煮,滿街熱香四溢,吆吆喝喝,人頭攢湧的竟熱鬧到十分。李侍堯在旁信步跟著往東走,見二人詫異,笑道:“這都是外城御覽燈區裡趕進來的小販,大正月裡閒人多,也就熱鬧起來了……”聽見那邊賣耗子藥的切口說得唾沫四濺,一大群人圍著聽:“一包藥有四味鮮,一半鹹來一半甜,一半辣來一半酸,趙匡胤賜名斷腸丹!”有人問:“這管事兒嗎?”賣藥的又道:“半夜子時正三更,沒有顧得找醫生,耗子何時喪的命?雞叫三遍快天明!”包藥遞包兒口中不停:“耗子吃了我的藥,管教它的死期到,不拉屎也不撒尿,鮮血打從七竅冒,府上的狸貓能睡覺!”手裡賣藥口不停說:“耗子口,賽鋼槍,隔著皮箱咬衣裳,打了燈臺砸了鍋,哪個不值三吊多?摔了盆子砸了碗兒,哪件不值仨倆板兒……”他也真好利口,凡有人張口問,便是蓮花落子似的一串詞兒,信口順溜成章,毫不粘滯。李侍堯見藥攤兒後邊就是一處飯棚,雖也是臨時搭起,四周都圍著氈,瞧著嚴實暖和些,裡頭已點了燈,客人也不多,便笑道:“咱們就進這家子吧,別聽這油嘴叨叨了!”三人進店,那賣藥的還在笑說:“……這位爺說我油嘴兒,再說一件稀罕事兒,半夜聽見叫吱吱兒,偷油老鼠竄上被兒,老婆翻身使冷錘兒,打斷漢子那根棍兒!”三人進店,猶自聽他誇誇其談:“十二屬相排頭名,它是獸中狀元公。當年五鼠鬧東京,多虧來了宋仁宗,買了我的耗子藥,大宋才得享太平……”

三人聽得直笑,一邊就落座,店小二便忙得腳不沾地上來侍候。三個人都是忙人,只臨時在這裡打點一下肚子,只要了幾碟子小菜,一盤子饅頭,李侍堯和阿桂各自一碗素面,紀昀不茹素,是一碗蒸條子肉,各自悶頭吃飯。但隔桌靠牆幾個客人說話卻漸漸聽來了,似乎是幾個舉人換帖子拜了金蘭兄弟,在這裡吃酒。阿桂、紀昀都不理會,李待堯聽他們稱兄道弟親切熱鬧,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居然又是方令誠、吳省欽、曹錫寶、惠同濟、馬祥祖他們幾個。不言聲扯了扯紀昀衣襟,小聲道:“你不是問代人寫信求哥哥允婚事的麼?那邊桌上坐頭位的就是,叫曹錫寶;邊兒上坐的叫馬祥祖,就是把趙高、秦檜當忠臣的那位;那個叫方令誠,就是請曹錫寶捉刀代書的那位……”見阿桂湊過來聽,李侍堯便將在返談店和這幾個舉子邂逅的事說了。聽到忠奸之辯,阿桂笑得渾身直抖,說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也虧你好記性!”

他們幾位大人物的議論,這邊幾位小人物一點也沒有覺察。他們半個時辰前清酒酹地,焚香告天,誓詞擲地有聲:“從茲結為金蘭手足,洗心滌慮,敏學上進。苟能置身青雲,心在廟堂社稷,不忘塵泥交好,戮力為生民造福。即或懷志不售,處身雲山野鶴,亦當潔身自好,課書明德,遠絕名利營苟之行。進退扶掖,惟當以義。皇天后土,實所共鑑,明窗暗室,不欺予心。”他們都還沉浸在一片憂國憂民的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