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你們這樣?”
那婦人嘆了口氣,坐了不言語。半晌,垂下淚來,說道:“唉……小婦人姓李,孃家姓紀,也是獻縣景城人,論起輩數,紀大人該叫我一聲十七姑的——只是親戚遠了,一富一窮一貴一賤,俗語說‘三年不上門,是親也不親’,也就說不得了。”
“是,這話是至情實話。”劉墉順著她的口氣道:“我有個族叔,小時候兒待我真親,家裡煮一把茴香豆也忘不了給我留著,後來做了官,再見面,略一坐他就不耐煩,說‘我這裡應酬多,來的都是要緊人,別有事沒事盡往我這裡走動’……好沒意思!”
李氏看了一眼劉墉,這幾句話說得誠摯,不期自然拉近了和她的距離,嘆息一聲說道:“這是我的妮子叫小菊兒——說透了,也不是我們家和紀家鬧生分,是我們李家族裡和紀家打官司,鬧得家破人亡,一個族,都散了……”
“本來是件小事。紀家在獻縣是首富,有三百多頃地。我們李家也有一百多頃。地連溝連路連,你佔我一耩,我犁你一鏵,旱天澆水,雨天排澇爭溝奪閘也就難免,兩家都是有牌頭有面子的大戶,少不得有偏向自家佃戶的事,素來不和氣。
“去年秋收,我們侯陵屯村一家佃戶姓姚的叫姚狗兒,上地割穀子。新產的騾駒子也跟著上地。忘了帶籠嘴。那畜牲它懂甚麼?見挨邊紀家包穀長得青旺旺的,就闖進去啃青兒,咬斷了十幾棵玉米,踏倒了二十幾棵。紀家佃戶牛祥當時捉了那駒子,就送到了東家大院,叫紀二官人給他作主。”
福康安和劉墉便知事由此起,都是心中暗自嗟訝。福康安道:“這事起因是姚狗兒的錯,去陪個情說句話,把騾駒子領回來不就完了?”
“爺聖明!”李氏啜泣著拭淚道,“紀家大院比縣衙門還威風排場。姚狗兒小戶佃農,他不敢去,就回李家莊院跟東家李戴說,挽央去人說情。李戴一聽,說是小事,就派了個小管家去紀家。二官人紀旭一見就惱了,聽他道了謙,紅頭漲臉說:”你們李家牲口不懂事,人也不懂事?回去告訴李戴,鼓樂吹打,帶上花紅彩禮來謝罪,我就放牲口,不然你休想!‘“李戴一聽就知紀家要尋事,又萬難照二官人說的辦,面子上也實在難堪。他做過刑名師爺的人,心眼兒不少,又懂律條,思量來去,挽央了紀中堂蒙學老師孺愛老先生的侄兒及文雍過去說合。及文雍是個好人,也真出力。往來穿梭價跑了一個多月,那紀二官人牙關咬得緊,萬兩黃金不要,就要這個面子。及文雍調和不成,也就撒手不管了。這邊李戴佔住了理,就寫狀子告進了縣衙……”
至此,案由已經明白,紀旭是無禮欺人在前,李戴也不是個好惹的角色。福東安和劉墉幾乎同時閃出一個念頭,“不知紀曉嵐知道家裡這事不?”福康安想問,劉墉已搶先問道:“縣裡怎麼判的?”
“有些事我也是聽說的。”李氏說道:“只知道九月重陽過後,紀相爺到省裡查圖書,回了獻縣。河間府葛太尊、縣裡馬潤玉太爺都陪著回莊子上走了一遭……紀家大院披紅桂彩,煙花爆竹,三天三夜滿漢全席,熱鬧得開水鍋價折騰……相爺回北京第二日,馬太爺在縣衙設筵,把二官人和李戴及文雍都請了去,當面和息。”福康安和劉墉都不禁點頭,心中暗想:紀昀這般料理也還清明。“事情到此為止也還算好。”李氏哀聲嘆道,“誰知道李戴得理不讓人,席上當面翻臉,說也要鼓樂吹打,花紅彩禮把騾駒子送回來!再不然,要紀中堂一封親筆道歉信也成!——爺們啊,這就成了僵局……
“馬太爺沒法,只好升堂問案。李戴自己就是靠打官司起家的,人家說他‘唇如利劍、舌似鋼刀’,頂得姓馬的一楞一楞。連過幾堂,李戴也激惱了,罵太爺是‘混賬狗官’,叫抓住了把柄,說他目無官長、咆哮公堂,當堂打四十板,在衙門口枷號三天,賠紀家玉米三升。
“李戴在獻縣是胳膊上走得馬,體面排場響噹噹的人物。這一筋斗栽到底,丟盡了人。回來就賣地打官司,一級一級告到保定總督衙門,幾個月裡賣得只剩了宅院。他賣完了,訴上去的狀子又批迴了獻縣……
“馬太爺推脫不掉,只得硬著頭皮重新升堂。李戴連過幾堂,堂堂都頂得他頭暈臉白。最後一次過堂,馬太爺也甚是溫和,在手心裡寫了些字,說‘李戴你……跪近些看……’”李戴往前趴跪幾步看那字,上頭寫得清楚四個字‘官宮相衛’!馬太爺說:“看清白了吧?你還是撤訴認栽,你這官司打不贏……‘李戴當堂就氣暈了過去。夜裡兒子去探監,他聽說地賣出去轉手都是姓紀的買了,又寫狀子叫兒子告御狀,把三尺多長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