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是皇帝特授專閫方面大員便宜行事先斬後奏的憑證,這位老者想必就是北路軍兼中軍總管帶馬光祖,就是“馬老總”的了;那個一臉傷疤的一定是廖化清,現是北路軍副總管帶兼輜重糧運官……各人身後一群人衛護,正中簇擁的這個中年白淨臉漢子,不用問就是傅恆。傅恆沒有朵雲心目中想象的那樣英武,相貌清秀倒是不假,身材並不高大,背也微微有點駝了,仙鶴補服罩著九蟒五爪袍子,前襟稍嫌長點,一頭濃髮已經發蒼,總成一條又粗又長的辮子,梳理得一絲不亂垂在腦後。大熱天兒還束著絳紅腰帶,翻著袖子露出雪白的裡子。儘自極修邊幅,看去眼瞼鬆弛,濃眉下一雙眼三角眯縫,仍帶著掩不住的倦怠。
傅恆也在凝目注視朵雲,這個桀傲不馴的女人闖京師劫人質,南下脫逃邂逅乾隆,押回北京聽棠兒解勸……受乾隆接見種種情由,一封封廷寄文書以及家信裡早就知之甚詳了,但見面還是第一次。此刻見在一群儀仗扈從環視之下,朵雲昂然挺立神色泰然,心下不禁惦啜:“曉嵐阿桂都說此番婆是女中英豪,果然名下無虛!”他繃緊嘴唇挺挺身子,問道:“你要見我,有甚麼事?”
“博格達汗已經有旨放我回金川。”朵雲不緊不慢侃侃而言,“沒有你的證件,我不能過前邊的哨卡。”說著,仍舊目不轉瞬盯著傅恆。傅恆嘴角掠過一絲笑容,說道:“我可以網開一面放你過去。但你自己思量,金川頃刻之間就要化為灰燼,回去何益於事?本部堂體上天好生之德,勸你一句,不必回去殉葬。”朵雲聽了看看眾人忽然格格兒笑起來。
“這有甚麼可笑的?”
朵雲勉強抑住笑,說道:“全是一個模樣——我是笑——乾隆老爺子手下人物怎麼都象一個老師教出的學生,一個模子打出的坯!張廣泗是這樣,訥親是這樣——阿桂、範時捷、劉墉又加上這位‘本部堂’,全都擺大架子說大話,把膽小的人先嚇死,然後想怎麼樣就怎樣欺侮!前番張廣泗的告示就這樣說——‘天兵一到醜虜就擒,金川彈丸之地頃刻化為灰燼’——和你的話簡直一樣!金川那麼容易打,真不知道為甚麼要勞動你這位宰相大人來這裡,你又何必擺這麼大陣勢和一個手無寸鐵的女人嘮叨——”她話沒說完,廖化清在隊中戟手指著喝道:“你他媽好大架子!見我們傅帥就這麼挺著腰子說風話?還不跪下,小心老子剁了你!”朵雲立刻反唇相譏,笑著揶揄道:“除了我的父親和乾隆皇帝,我誰也沒有跪過——你是廖將軍吧?攻打我們下寨時被一炮打翻在地——還是被火槍打中了的?那槍那炮都是我丈夫從慶復手裡繳獲的!我一個人在你們大營裡,你逞甚麼英雄吶?”
廖化清被她當眾揭了短,臉騰地漲得血紅,斑斑傷疤油亮閃光,跨出一步抽刀,又送回刀鞘,惡狠狠說道:“你這女人,姓廖的不難為你。莎羅奔有種,出來和廖爺做一場。真打翻了我才服氣!”“你早就是我丈夫的手下敗將,敗得一塌糊塗而且不止一次。”朵雲毫不容讓,指著隊裡說道:“你——馬光祖,還有你,兆惠,你,海蘭察——哪個不是從松崗逃出去的?”馬光祖被她數落得一臉慍色,兆惠似乎充耳不聞,只有海蘭察皮笑可掬,舌頭鼓著腮幫子一擠眼兒:“我還得謝謝吃敗仗,要不至今還打光棍兒呢!”
“海蘭察不要取笑。”傅恆一擺手制止了海蘭察,近前一步說道:“我傅恆是不是張廣泗,要不了多久就見分曉了,不和你口舌分辨。你肯向父親和皇上下跪,心中有父有君,我敬你是守禮之人。但你丈夫兩次抗拒天兵,殺戮軍幹頑據一隅,實是罪無可赦之理!現今雲貴川陝青五省之內兵山將海團團圍困,北路東路南路三支大軍壓境,兵力超過你舉族人口一倍,連金川西逃青海的道路也都鎖得嚴嚴實實,你還敢說我傅恆說大話嚇你?你孟浪了!”
朵雲的臉色有點發白,一路過來都是兵山將海刀叢劍樹,傅恆沒有說假話。他要立功,能不能聽乾隆的真是難以預料——想著,冷笑一聲道:“你這是以眾欺寡!你想殺盡我們,好向皇上邀功,你和皇上並不是一條心!我們可以死,死就是了,沒有甚麼怕你的。”
“不錯,以眾凌寡。”傅恆冷冷說道,“但你只說對了一半,眾寡之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當初若不藏匿班滾,輸誠繳俘,後來若不抗拒天兵征討,屈膝投降,哪來今日覆滅之禍?”想到朵雲一矢中的“和皇上並不是一條心”的話,他的心乍然一縮,臉色也泛起蒼白,定了一下又道:“我和皇上外託君臣之義,內結骨肉之親,是皇上的股肱心臂——你在北京、南京、揚州所作所為我無一不知無一不曉,回去傳語莎羅奔,黃綾鎖項投大營向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