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王(忘)恩——老爺隨意叫,阿貓阿狗的都無所謂。”他舔了舔嘴唇,神定氣閒地站住了身子。
“真個一群好東西!”劉統勳被這一串異樣新鮮的名字逗得哈哈大笑,口中兀自喃喃嚼念:“狗孃養的……哈哈哈哈……”幾個太監用慣了的名字,倒也不以為異,只陪著訕笑。良久,劉統勳才揩著笑出來的淚道:“好,就是‘狗孃養的’跟我吧,你們其餘的侍候屋裡差使——告你們一句話,我這裡管著天下刑罰,一錯就是人命關天;還有賑災河工土木興建,鑽刺打點想從這裡掏弄銀子的也不少。你們規矩著,我極好伏侍的,要和外官勾扯舞弊,劉統勳自己就是內務府大臣,連慎刑司也不用送,就地就處了你們!”犬吠、王本、狗孃養的幾個人忙不迭哈腰稱是:“老爺是今世包老閆羅,奴才們不敢胡為的……”劉統勳覺得此刻精神去得,便穿官袍,己是一臉正容,命:“帶我書房裡去!”
一到書房劉統勳便是一怔,不但裴興仁靳文魁在,新任的揚州知府魚登水,還有四個道員知府衣著的官員都在。因為彼此不相熟,書房是臨時設的,既無書藉也無字畫,寒喧詞竭,都坐在木杌子上喝悶茶,再一細看,自己的兒子劉墉也在書案邊枯坐。劉統勳進門,站在門口籲一口氣,說道:“讓眾位久等了!今天太乏,回來歇息了一會才來見大家,恕我老病,就是抬愛我了!”眾官早已肅立相迎,沒口子一片聲遜謝“不敢”。劉墉搶出一步,恭恭敬敬打個千兒,小聲道:“給老爺請安!”劉統勳皺眉道:“揚州那邊都是你的責任,辦好差,我自然就‘安’了。無緣無故的,到我這裡做甚麼?請個安,就叫孝順了?”
“回父親的話!”劉墉小心陪笑,說道:“兒子焉敢荒息公務?曉嵐公下公文叫兒子過來的。一是為揚州徵收圖書,幾家藏有宋版書的,聽聞張老相公偽三太子被殺,心存疑慮不敢獻書,竇蘭卿已經調離四庫修纂,叫兒子兼理差事,有話吩咐;二是從儀徵到揚州,車駕駐蹕關防也是兒子的差事。紀公叫兒子隨駕伺候,也好及時排程。還有蔡七的事、高恆產業清理的事,要請示父親。因此連著趕來,早飯都是在馬背上胡亂吃的……”劉統勳道:“馬背上吃頓早飯有什麼委屈你處?到上房等著——我見過這幾位大人回去再說!孫嘉淦的《三漸克終疏》上次說讓你背誦,仔細溫一溫,我還要考查你的!”劉墉喏喏連聲退了出去。
劉統勳這才轉臉對幾個聽呆了的官員笑道:“興仁文魁,你兩個的事稍放後一點,就在這裡候一候。我把他們幾位的事料理清楚再談,好麼?”二人忙悚惶躬身。陪笑道:“犯官們當得等候,若有干礙處,我們迴避一下可否?”“不必。”劉統勳面無表情,一邊擺手命眾人坐,問道:“你們誰先說?——魚登水罷,你明天還要隨駕。”
“這就是老大人體恤卑職了。”魚登水在杌子上欠身說道:“還是為涸田的事請示中堂。高恆原來沒壞事時,從河督衙門平價批過來一百七十頃地,河工衙門打了三十頃折扣,實到只有一百四十頃,折銀二十三萬八千兩。揚州府庫裡已經支付,認購業主也向庫裡繳了銀子。逮捕高恆,原來批的揚州府徵收一年鹽稅、關稅厘金一百萬兩自然也成無效批文。現在戶部一兩銀子也不發,業主們又憑地契向府裡要地,戶部且封了揚州銀庫,今年各縣的養廉銀子都發放不出來。鹽商們為迎駕樂捐幾十萬,原就是指著在涸田上頭沾點便宜。如今高恆出事,一切妄想落空,下頭暗地鼓嗓鬧事的也就不少。十幾個府縣官衙,有職分的也都有些耿耿於懷。卑職其實身在兩難之中,請示中堂,怎麼著設法有所安撫。”
劉統勳聽了一時沒吱聲,盯著燭光出了半日神,問道:“揚州織坊、染坊、漆坊、鐵工坊,總計有多少工人,你心中有數沒有?”魚登水怔了一下,說道:“卑職才到任,不能備細知道。大約有三千多人吧!”裴興仁在旁說道:“單是織染兩坊就有三千七百多,加上漆坊,鐵工銅礦工,六千八百多人呢!”劉統勳點頭,說道:“我告訴你登水老兄,不要只聽縉紳的。不是要你得罪他們,我知道得罪這些人你日子也不好過——他們現在是裝窮,給你叫苦是讓我聽的。怕我從高恆案子一層層窮追到他們。涸田的事有專旨,盧焯攬總兒管著,我不但無權管,就有權,也不同意賤賣了!你回去分頭給鹽商、田土業主,還有揚州各行坊主會議,有藉機尋畔鬧事的,我拿人毫不手軟。有剋扣工人工價找補樂輸銀兩,激起民變滋擾聖駕不安的,不以‘為富不仁’定罪,我要當他欺君之罪辦理——也就同你不客氣了。至於官員養廉銀子,我給你寫批條,你去見範時捷,先由藩庫撥給,限三年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