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例分發,仍入翰林院授職編修。本來這是樞密清要,進士們巴望難得的差使,敬老師敦同僚安生混差使,出幾個學差紅了,穩穩當當授掌院、內閣學士、大學士,自然地就宣麻拜相了,至不濟也混個外任學政,也是官場人人心嚮往之的要缺。卻因禮部侍郎王文韶到翰林院講學,痛詆宋儒道學,他竟當場挺身而起與這位名滿天下的前朝老狀元曉曉折辯。兩個飽學之士一老一少一臺上一臺下反覆折難反詰,清秘堂中人人聽得心旌動搖。幸而禮部尚書軍機大臣紀昀正好要從翰林院抽調文詞之臣編纂《四庫全書》,就腿搓繩兒的事,掌院學士便將這個二桿子翰林“優敘”了出去。
①制藝:即八股文。
……竇光鼐站在瓊花淆亂的衙前發了一會子呆,畢竟心中懵懂;自己要來衙拜望揚州府同知魚登水,說徵集圖書的事,昨天驛站已經知會了知府衙門,魚登水怎敢如此怠慢?再說“你主子”三字愈思愈覺殊不可解,想再上前問詢,卻聽那個姓高的衙役說得起勁:“……那女的半點也不慌張,蹬褲子穿齊整了,見野男人唬得沒做手腳處,臉色煞白滿頭冷汗發呆,對他耳邊嚼了幾句悄悄話,到門前提了只柳條笆頭,‘譁’地開啟門。她丈夫還緊著問:”大白天怎麼把門拴得死死的不開?‘話沒說完,’唿‘地一聲,頭上已被女人套了個笆斗。女人兩隻手擂鼓價猛捶笆斗,使著眼色教野漢子逃,一邊潑口啐罵,’王家瞳唱大戲《混元盒子》,殺千刀的,只顧你自己去看!也不帶我——我教你看!我教你看!!我教你看!!!老孃懶得給你開門……‘她男人頭震得發懵,一時間瞎子聾子似的,不住口價解說著’沒有看戲‘,野漢子早一溜煙兒走了……“
衙役們頓時一陣鬨堂大笑,紛紛笑罵:“日娘鳥撮的,家裡有這麼個婆娘,綠帽子要戴到棺村裡去了!”“她男人《混元盒子》沒看上,野漢子在家倒看上了……”“賊才賊智,真真不可思量!”“當場脫逃,緝拿無案……”嘻嘻,哈哈,格格,嘿嘿……一片嘈亂的笑聲中,竇光鼐搖搖頭,牽著驢去了。
沿著衙門南牆向東走了約一箭之地,果見盡東頭有一道門。卻也不是尋常獨人出入的“角門”,頗似騾馬乾店的車馬門,約可丈許寬窄,無階無檻也無門洞,滿地稀得受潮了的白糖似的雪水,地上車痕蹄跡腳印並騾馬糞狼籍一片。竇光鼐心知這就是了,牽著驢進來,抹了一把被雪迷了的眼,果見這座大院落靠北沿東都是廄棚,馬嘶騾踢騰的甚是嘈雜。進門向西卻是一排拐角房,裡邊坐滿了人,也都在喝茶說笑話。茶爐瀰漫的白氣緩緩從視窗簷下吞吐漶散。因見這些閒漢一色都是廝僕長隨打扮,恍然之間竇光鼎已經明白,這都是本地織行染坊鹽商闊主們的家人,自己這身裝裹,騎這頭螞蟻似的黑叫驢,連個從人也沒帶,一準是那個殺才把自己當成哪一家的僕從了!竇光鼐不禁莞爾一笑,牽著他的“黑螞蟻”繞過一片放得橫七豎八的轎車、暖轎、馱轎,在一群高騾子大馬中拴好了,出來,便見一個衙役從內衙提著大茶壺出來,因問道:“魚二府在哪個堂?”
“孕——婦?”那衙役冷丁地被他一問,怔了一下,吞地一笑說道:“孕婦自然在接生堂——你這人真有意思!”
“集省堂?集省堂在哪裡?”
“接生堂好幾處呢,你問的哪一處?黃家的?劉家的?還是盧家的?”
竇光鼐怔了半晌,才明白和這位滿口吳語的傢伙鬧了個滿擰,一笑即斂,咬著京派官話一字一頓說道:“我要見你們魚登水大人——知府裴興仁已經革職拿問,魚登水現在署理揚州知府,他還是同知,所以叫他魚二府——聽明白了麼?”
“你是要見我們太尊大人嘛,早說不就明白了?”那衙役驚訝地閃了他一眼,這才正目打量,只見這年輕人穿著灰府綢掛麵兒棉袍,蓑衣上滿是雪,裡邊露出套扣天青緞巴圖魯背心,腳下烏拉草木底履套著黑衝泥千層底鞋,穿著蓑衣卻沒有戴笠,一頂黑緞六合一統瓜皮帽上還嵌著一塊白玉鑲片。這身行頭說貴不貴,說賤也不賤,說不清是個甚麼來頭,因道:“魚大人出衙拜客去了。原說今兒會議本府士紳,商計乾隆爺巡幸揚州迎駕的事兒,人早到齊了,大人還沒回來。二堂那邊——”他用手指指衙內院向南拐彎處,“人都在候著他老人家。您先生敢問官諱、臺甫?要到簽押房得等胡師爺午飯後才得開門,不然先屈駕到二堂等著也好,魚老爺不會在外時辰長了。”這次他也咬一口蹩腳京腔說話,雖是不倫不類倒也明白。竇光鼎聽了只點點頭,一邊走,解著蓑衣帶子徑到府衙二堂後,蓑衣木履脫在廊下,便聽裡邊人聲嗡嗡蠅蠅,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