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不列滇國王宮泰和殿裡,國王與公子譽對視了片刻,忽然展顏一笑,伸手往外揮了揮。
一眾近衛羽林立即躬身後退,魚次而出,順道帶走泰和殿外侍衛,又關上了所有門窗,直至走到八十步開外,才背身負手,警惕著王宮內外。
紛亂中井然有序的甲葉振動節奏逐漸遠去,偌大一座泰和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中。
大不列滇國王看著英姿不凡的公子譽,眼前一陣恍惚,猛然間想起幾年前宮廷內亂,王子延勝橫遭不測之禍,想必屍骨都寒透了。
“……我約莫是老了!竟也生出了思子之情,延勝天資不凡,就是過於鋒芒畢露,原本想著磨練幾年,切磋其稜角,扶他登上大位,可惜高家眼裡不揉砂子,或許失去了耐心,使了些陰私手段,斷我一條臂膀!”
羅迪看著大不列滇王絮絮叨叨地自說自話,就像是一位遲暮之年,膝下空空如也的老人家,懷念兒孫滿堂,享受天倫之樂的舊時光。
“如此戀舊、無害、溫吞的國王,難怪權傾朝野的高家能對此漠然無視……不,不對,若國王真是無能之輩,鹽津駐軍鎮守怎麼會佔據上風,將當地高家勢力和豪強士紳玩弄在股掌之間,分明是在邊境重鎮,耍弄權謀手段的試點特區。”
羅迪心裡凜然,再也不敢小看了溫吞和氣的大不列滇國王,畢竟與神仙深林之會對話,全盤推演的大計,還需要這位看似溫和無害的老人全力支援。
“伯父,延勝大哥未必死在當年宮廷叛亂之中,他本是智慧通天之人,一步三計的遮奢人物,有子龍之勇,有武侯之智,小侄估計他借死脫身,隱藏在暗處,為王室保駕護航,也未定!”
大不列滇國王對此話,絲毫沒有吃驚,微笑著回應:“或許吧,或許吧!”
閒話稍敘到此為止,兩人經過一番互相試探,確定彼此都不是替身,而是正體本人。
大不列顛國王伸手招呼小侄在臺階丹陛上落座,羅迪不緊不慢地上前去,絲毫沒有什麼顧忌,徑自在伯父身邊坐下。
“你父在外多年,看似流連花叢,卻是耐心經營外援勢力,細算下來,近的有神農谷藥王,小鏡湖素女,遠的有姑蘇曼陀山莊,鎮江小寒山葬劍山莊,且都算是王室產業。”
“公子譽”對此毫無所聞,此時聽了也感覺不可思議,卻沒有放在心上。
“伯父,小侄在外遊歷,無意之中逾邊越界,踏入中土帝國筠連大雪山地域,得到山主款待,指點了一二迷津,只覺得其中包藏禍心,卻也有三分好處,特來向吾王進言。”
大不列顛國王絲毫沒有覺得意外,反倒是笑了笑:“大雪山!方外山野之人,參得是甚麼禪機?悟出哪家野語,竟也敢在你面前賣弄精神……也罷,說來聽聽,並不妨事。”
“公子譽”一臉深以為然,點了點頭,卻從袖子裡掏出一副棋盤,擺開困龍昇天珍瓏局。
“我家得國不正,先天有些不足。原本高家先祖首倡,高舉義旗,砍伐前朝權貴宗室殆盡,得了無數田產,卻吝嗇賞賜,反倒是被我家後來居上,奠定立國根基。”
“只是如此一來,王室直領土地一向不足,只能轉入商貿交易,卻也由此獲利豐厚。待國勢穩固下來,如此厚利,就引來各家爭相進入,分薄了商貿之利。”
“國家財政有王室拿走大頭,權臣、士紳、豪強瓜分其餘部分,財稅收入分流還不可怕,以高家為首各傢俬下鑄造錢範,大不列滇國內有兩個鑄幣機構,這才是亂相之源。”
大不列滇國王對此瞭如指掌,只道是尋常,就是沒“公子譽”說的如此透徹,尤其是鑄幣這個說法,涉及到這天大的權利,身為國王的政治動物,一下子變得無比敏銳。
“高家掌握六成軍權,且都是私軍,又手握公器,各地豪強、士紳以其馬首是瞻,其勢已成,再無翻盤機會……方外之人指點迷津,恐怕就從此節入手!”
羅迪認真地看著大不列滇國王,覺得這人能坐在高位上,還真是沒有一個簡單易於之輩,儘管不知道自己進言獻策,卻能憑著三言兩語,估摸出大概來。
“公子譽”點了點頭:“伯父,高家權傾朝野,根基在坤明城,在大不列滇各地豪強士紳,想要正面扳倒高家,任何權謀手段,沒了實力支撐,不過是鏡花水月,終究是一場空。”
“惟有攻守易形,方能扭轉乾坤!”
話音未落,羅迪執黑子放在天元位上,封住最後氣眼,整條中原大龍徹底死去,看得大不列滇國王都忍不住心驚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