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不列滇蛟龍之子如此紆尊降貴,態度十二分謙遜,全是誠心誠意,即使昆吾生追隨兵主轉戰阪泉之野、親身經歷涿鹿之戰,見過各種場面,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直入陸地神仙境界的桃花仙人,第二元神顯化的羽衣星冠之士,原本打好長篇大論腹稿,此時竟然也無言了。
有什麼可以指教這位大不列滇國王室公子,難道開口就讓他以舉國之力西進,避開中土帝國三面合圍,以戰養戰,磨礪爪牙?
恐怕王室內部早就達成共識,只是被朝中權臣掣肘,各地豪強牽制,根本施展不開來。
第二元神毫不猶豫地捨棄了原本腹稿,乾脆將棋盤推開到一邊,不顧老友昆吾生驚詫莫名的眼神,正色直言。
“餘不知公子對風水青烏之道有何見解?”
羅迪看了一眼被高人捨棄的棋盤,分明到了結算盤點時,中原黑子大龍看似蜿蜒流轉,實質被對手絞殺切割,斷成了幾截,已成了絕命死龍。
“有點類似於大不列滇國內局面,王室勢力被朝野上下,權臣豪強鉗制住,想要破局出關,實在是千難萬險。以我來看,只有引入外力,譬如中土帝國,才能強行攪動局面……”
“公子譽”沉吟片刻,笑道:“風水青烏,不過是小道小術,於國無益,與民也沒什麼益處。了不起,落在走街串巷、搖唇鼓舌之輩手裡,賣弄幾分精神。”
聽著大不列滇國王室公子將自己話題由頭當場掐死,甚至將風水青烏視作江湖術士混飯吃的傢什,忍不住被氣笑了,卻不得不按下。
狐女霍藿察覺到獸氣勃發,顯然是良人方才一番話,觸怒了駐世神獸,有些擔心地拽住郎君衣袖,卻被他伸手抓住,目視前方,手裡輕輕地揉摸著,似乎在默默地安慰她儘管寬心。
“風水青烏怎麼會是小道小術?往小了說,能讓陽宅諸氣平和升揚,使得平民百姓百病不生,人人安居樂業,市井民間少私寡怨,國運沒了內耗阻滯,自然蒸蒸日上,有無數好處。”
羅迪滿不在乎地點了點頭,算是承認了對方所說,不過沉思了片刻,又堅定不移地搖搖頭。
“家宅平安豈能仰賴風水之力?妯娌之間尚且有齟齬腌臢,更別說一家老小。兄弟分家,且要當眾破碗分瓦。父母在或許是兄弟,父母不在就成了親戚。幾代人下來,好說是開枝散葉,難聽點,就成了歧路陌生人。”
“大不列滇地處神州西南,七山二水一分田,土壤貧瘠,遍地是薄土,為了引水灌溉,人腦子都打出狗腦子來,更別說上好的水田,簡直叫人癲狂。想要國力蒸蒸日上,風水青烏能濟得甚麼事?還不如國家按丁口賜田,一步到位。保管人人喜笑顏開!”
羽衣星冠之士聽了,一時為之語塞,倒不是“公子譽”所說有誤,反倒是分毫不差。
一說分田到戶,那就是潑天的富貴。更別說,大不列滇國王室根基,就在於當年開國時賜田,擁有了基本盤面。
那時節,打殺了前朝南詔權貴,沒收了無數良田,從龍功臣人人封爵賜田,一夜之間,就將紛亂局面平息下去。
這時,“公子譽”似乎看出對面還在遲疑,不慌不忙給出決定性的一擊。
“有恆產者有恆心!兩位,小子所說,以為然否?”
昆吾生猛然一驚,想起當年追隨兵主轉戰中原,就是沒了根基恆產,儘管姬少典屢戰屢敗,卻總能稍作休整,立即捲土重來。
身邊的兄弟越打越少,對手卻能隨時補充兵力,捱到玄女垂降,授予兵法陣圖,又有機關營造之利,哪怕兵主有萬夫莫當之勇,最終還是落得身死族滅下場。
昆吾生心裡翻湧著各種思緒,想起“公子譽”說的那些話,最後化作一句“非戰之罪!”,就此閉上了雙眼。
桃花仙人的第二元神自認失手,卻沒有承認失敗,將“有恆產者有恆心”這句話琢磨了幾遍,立即尋摸到了破綻。
“大不列滇開國數百載,當年開國功臣幾百家,現如今又有多少戶列簪纓?明面上,不過是四五家,暗地裡也就是十來家。那些功臣之後去了何處?”
“公子譽”對此瞭如指掌,卻不好說出來,只能吶吶無言了。
隨即聽到了對方殺人誅心之論:“人有忠厚賢良,也有狡詐奸滑。天下或許有大公無私之輩,更多卻是自私自利之徒。土地兼併,可見人心之私,貪慾熾烈!”
這簡直就是當面打臉,且是左右開弓,反覆抽打,“公子譽”臉色馬上就變了,騰起大片紅暈。
羅迪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