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鬍子的齊老保證道，卻仍然駐足不前。面部消瘦的男人有些按捺不住，用腳尖不住點著地面，數次後終於開口問道：

“怎麼？還有人沒到？”消瘦男人眼睛黑亮，長長的臉龐上不見皺紋，年歲應是正當壯年，頭髮卻有些反常的稀疏。

“里爾爵士，您稍安勿躁，還有最後一位，這人您應該也認識，權當是給他一個面子。”海三爺殷切地解釋道，顯然這位消瘦男人身份不低。

“哦？我也認識？”里爾撣了撣袖口的灰塵，抬頭望向前方的黑夜，即便現在正當朝陽升起的時分，眼前只有墨色浸染。

星點光芒搖曳在前方，那是一支火把，照亮一個半邊人影的輪廓。光影越來越近，勾勒出半張稜角分明的俊俏臉龐，微卷的短髮油黑髮亮，劉海稍長梳了一個大中分。

他的眉毛特地畫得濃重，但卻並沒有讓他顯得精神，下眼皮掛著明顯的眼袋，眼圈也微微泛黑。穿著帶有披風的小西裝，胸前彆著白鳥胸針，袖口呈魚尾狀，整體看上去有些頹廢。

“是他？他的生意不應該正需要黑夜的掩護嗎？怎麼也來追求陽光？還是說又看上了哪家男爵的夫人，打算購買陽光獻殷勤？”

里爾小聲嘀咕著，話語中帶著幾分鄙夷，他遠遠地就認出了來人，正是西翼浪子奧羅。

那邊提著銀質燈籠的小年輕自然聽不見耳語般的聲音，他吹著口哨，步伐頗有些輕快。黑色的皮鞋踢踢踏踏地走向眾人，下顎有意微微上抬，似乎誰也不想搭理，直至瞄到了海三爺身後的那個黑衣人。

冷鴉的目光與他空中交匯，前一刻的震驚很快轉變為一絲敵意，眨眼間又消失不見，只當作陌生人。

冷鴉自然也不動聲色，即便兩人因織女一線牽，有過一面之緣。

隨著海三爺振臂一呼，所有人去到既定的倉庫，登上了那艘已經修復的地精船舶。樊籠幫眾進入了駕駛室，其餘人皆是站在甲板之上。

“嗚～”

隨著倉庫鐵門開啟，汽笛聲響起，鐵甲船悠悠行在運河之上，悄然駛出了博物館，最終漂浮在琴音錚錚的汪洋。

船艏推開波浪，四名購買陽光的準客戶神情俱是期待又慌張。冷鴉開啟記錄儀，在即將駛出黑夜線時淡淡提醒道：“馬上就要駛出長夜區域了。”

四名準客戶轉身投來不可置信的目光，冷鴉只是好心地補充了一句：“你們可以不信，我只是以星墜者的身份提醒你們，如果想要成為長夜降臨後穿越黑夜線的第一人，最好站在船隻的最前方。”

話音未落，四名Npc不顧鏽跡斑斑與冰冷的觸感，爭相倚在欄杆之側，擁擠在狹小的船頭，張開雙臂迎向天空，構成了泰坦尼克號的經典畫面。只不過這一次是四人堆疊在一起，不論男女老幼。

水天一線風光和煦，今日正是陽光大好，瀕臨黑夜線時，暖風迎面而來，就像是面靠著燃燒中的壁爐，四名想要購買陽光的潛客戶，臉上的神情愈發的驚喜。

船艏首先撞線，下一刻陽光如傾城之雨灑下，世界的敞亮讓久困長夜的人出現了畏光的情況。他們的眼眶止不住地顫抖，思維中對於陽光的貪婪與渴求又命令自己不去閉合雙眼。

擁抱海風的姿勢定格了數秒，陽光便已灑滿了整艘鋼鐵船。所有人不必擠在船頭的一角，寬闊的甲板哪裡都能沐浴暖陽。

“嗚嗚～原來這就是陽光，原來這就是太陽！”

洛麗塔少女泣不成聲，她鬆開精緻的小圓傘，任其跌落於甲板之上，微弱的紅光在烈陽之下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這位少女約莫十五、六歲，自出生時便從未見過陽光，即便從畫冊上看見過藍天白雲，但當真實的景象對映在瞳孔之上時，那種被天地包容的視覺震撼讓她幾乎暈厥。

她不自覺地躺倒於甲板之上，不在乎華貴的裙子是否染上灰塵，冰冷的觸感彷彿也已消失不見，眼睛如饕餮般貪婪地望向天空。

山羊鬍的齊老也是不住地顫抖，根鬚般的柺杖增生出枝條，纏繞在他的小腿直至膝蓋，使其不至於因為過度激動而栽倒於地。

“二十年了，終於又一次看見了太陽，枯木逢春老有所依，或許我的遺願清單已經不需寫上其他的內容，唯有陽光二字足矣。”

他望著浪花拍打礁石，望著海鳥晴空直上，不由開始吟誦起一首短詩，彷彿這樣才能抒發他心中的柔情。

顯然，他的遺願是再一次感受陽光，並且這也將是許多老人臨走前的願望，長夜之下，尋常的天亮都是那樣的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