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憶清楚地知道不是。
那個女童的肚子裡不是旁的,正是無法消化的樹根樹皮和泥土。
一個人餓極了,是什麼都能吃下去的。
更讓人毛骨悚然的,是在女童的身後,還站著一隻禿鷲。
它的一雙眼睛銳利而貪婪,正等待著女童的死亡,好去啄食她的屍體。
沈憶猛地從夢中驚醒,汗水浸溼了她的衣衫,好像它是剛剛從水中撈出來的一般。
她看著窗外的瓢潑大雨,暗暗下定了決心。
是夜,馬蹄聲音踏碎了聚積在地上的水窪,沈憶穿著一身利落的黑衣短打,策馬朝城外法烏寺而去。
國公夫婦被下人從夢中喚醒,就聽說了女兒策馬出府的事情,夫妻倆面面相覷了片刻,趕忙爬起來套馬車去追。
沈憶趕到法烏寺的時候,正是晨光熹微時。
她滿身的雨水順著衣角滴落,冷風吹得她的打了一個寒顫,沈憶推開了法烏寺的大門,走入了佛堂。
而在佛堂內,法烏寺主持寂元大師雙手合十,正在佛堂內打坐誦經。
沈憶跪在寂元大師旁邊的蒲團上,靜靜的聽著他低低的誦經聲。
她聽到了一句佛家常說的一句話:“若以色見我,以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
這些話太過深奧,她理解不了,於是直接了當的詢問:“寂元大師,世人都說您是這世間獨步天下第一人,都說您的見識最廣,最悲憫眾生,您可有什麼賑災之策麼?”
寂元大師頓住了唸經的聲音,長長嘆了口氣道:“沒有。”
沈憶心中失落,但也無法,只能僵硬的起身朝外面走去:“抱歉打攪大師誦經了。”
然而在沈憶還未走出兩步,就聽寂元大師道:“我早已不是獨步天下第一人了。”
沈憶轉過頭,不解的看向那有些蒼老的寂元大師。
她聽到寂元大師緩緩的說:“琅琊王藍玉城才是。”
“為善,兼濟天下,為惡,傾覆天下。這才是真正的獨步天下第一人,沒有人能阻擋他的腳步。”
沈憶無奈苦笑:“那可就慘了,他也在為賑災之事發愁呢!倘若大家都無應對之法,那可真就是窮途末路了。”
寂元大師搖了搖頭:“獨步天下第一人也是俗人,亦有自己的牽絆。”
“你知道藍玉城為什麼是獨步天下第一人嗎?”
“不知。”
“因為他是唯一能真正做到,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的人。”寂元大師的聲音裡竟然帶上了幾分羨慕:“他經歷了世事沉浮、閱盡了人間滄桑,當俯下身子看到草木生髮、春風又綠時,依然能夠生出悲憫之心。”
“這樣的人,百年之內只有一位,能有一位,就是萬世之幸。”
沈憶覺得寂元大師說的不對,趙子衿確實是一個好人,但藍玉城是嗎?
前世的他,可是舉兵謀反的逆臣。
他殺皇帝,亂山河,這也是萬世之幸嗎?
寂元大師彷彿看出了沈憶的心聲,嘆道:“不是不殺人才是善,不是不做惡才是善,大淵積弊已久,官員貪婪墮落,百姓民不聊生,只能親手用刀颳去腐肉,以雷霆萬鈞的手段,才能換來一個新的太平盛世。”
沈憶聽懂了寂元大師的話。
她想或許從一開始,寂元大師就看出了她是重生歸來的人。
“賑災之策,必須得是親自經歷過水患的百姓才知道該如何去應對,然而這樣的百姓大多都死在了水患之中,就算是極少數的人存活下來,他們也只能苟延殘喘的活著,因為他們不曾讀過書,不曾識過字,就算是心中有賑災的想法,卻也不能寫出具體的行使之策。”
“沈姑娘,你不就是親自經歷過黃河水患之人嗎?你的師傅不是教過你讀書寫字嗎?為什麼不試試呢?你不試試,又怎麼知道最後的結果呢?”
沈憶愣在原地。
她看著眼前那尊巨大的佛像,又一次在沈憶心裡默唸寂元大師說的那句話。
“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
眼前又出現了那個樸素的農家婦人,她笑得溫柔,顫巍巍的遞給她半塊餅子,憐愛的摸了摸她的頭:“落落,你吃。”
“落落,好好活著……”
是的,她從來都不是沒人疼愛的野孩子。
她被那對好心夫婦抱養,雖然日子過得拮据,但她的養父養母是愛她的。
否則,在黃河決堤的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