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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兒妝(一百)

魔族的子民揮舞著各式各樣的武器,潮水一般前赴後繼,一浪接一浪都倒在滾滾燃燒的火牆下。

沒多久,魔後阿瓦娜也力戰而竭,屍體像一個殘破的傀儡,被火神祝融一路拖著向前,豔紅的戰袍在地上拖出長長的痕跡。最後當著所有人的面,魔後的屍體被拋上高聳的護城牆,懸掛於頂,猶如一面迎風哭泣的破旗,將魔族的戰敗釘上永久的恥辱柱。

魔後臨死前,只來得及將最後的記憶存入一縷魂魄,送到魔君身邊,她唱起那首風臨最喜歡的童謠,不甘而絕望的閉上雙眼。護城結界因魔後離世而碎裂,至此,魔族徹底失去最後的屏障,城門大開。

大批天族兵將湧入城內,對魔族遺民手起刀落,毫不留情,比最可怕的劊子手還要決絕殘酷。

然而,最可怕的卻在後面,火神高坐在火麒麟背上,自始至終他的腳都沒有踏上過這片土地,魔都骯髒的塵土會髒了他的靴子,這片土地不配他踏足。

他居高臨下,俯首看了一會兒哀鴻遍野的都城,然後極輕蔑的隨手一揮,下了最後一道命令,“爾等庶子,天道不容,盡悉諸之。”

盡悉諸之!

輕輕的四個字,就滅了整個魔族。

耳邊嗡鳴不絕,長琴從魔後的記憶裡抽身回來,看清事情真相的一刻,他苦笑著扯了一下嘴角,身子顫抖個不停,心裡反覆迴響的只有兩個字——可悲!

他曾經為了最大限度減少兩軍傷亡,避免禍及無辜百姓,才親自請纓出戰,並以計策生擒魔君,本以為自己的做法是對的,可是,反而弄巧成拙,不僅兩軍損傷慘重,更加大了魔族的慘劇,招致滅族之災。最可悲的,這道屠城令竟然是自己的父親下的!他和父親,一同做了屠盡魔族子民的劊子手!

“真是可悲可笑吶!”長琴仰天大笑,身子搖搖欲墜,神情癲狂宛如瘋魔。

魔君抬起頭來,長琴的這副模樣讓他感到十分快慰,他邊笑邊喘氣,“報應不爽啊,如今你知道了吧,你這品性高潔的皮囊下到底流淌著何其骯髒的血?父親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狂魔,兒子又能有多幹淨!”

長琴默然不語,心中正似烈火烹油,備受煎熬,此刻無論風熾說什麼,他都不想理會。

從小崇拜的父親面成了面目可憎的人,從小追隨的信仰一夕之間轟塌,彷彿有一棟十層高樓忽然之間坍塌了,將他壓倒在廢墟底下,不管怎麼掙扎,爬都爬不出來。他覺得自己整個人從內二外,壞透了爛透了,欠的人命債,幾輩子都還不清。

手下忽然一沉,只聽見一聲悶哼,長琴低頭看去時,風熾的胸膛已經用力撞上那把握在長琴手中的斷劍,前胸後背被一劍貫穿。

長琴霎時間怔住了,不明白風熾為什麼要急於尋死。

一串不成腔調的話結結巴巴的從風熾滿嘴是血的口中吐出,長琴卻聽清了,“風臨......要麼死,要麼活......由你決定......不過,我相信你,還有一絲絲......人性!”

風熾臨死託孤,長琴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

很久之後,長琴才轉動僵硬的脖子,緩緩地鬆開那隻染滿風熾鮮血的手,斷劍“錚”的嗚鳴幾聲,然後隨著主人的屍體變成飛絮消散。

一個“好”字,如從長琴的喉嚨裡摳出來的,悲酸無盡,卻猶如鐵石鏗鏘。此諾一處,他的命運便如浮萍飄絮,從此身不由己了。

人生無常,造化弄人,他所求的東西,到頭來一切徒勞,空空如也。他與風臨的緣分,便是從這個“空”字開始。可惜,長琴並不是一個輕易氣餒的人,他的心中不僅保有“人性”,還有希望——他不信心中的道會就此沉淪,也不信他拼命護佑的蒼生會一直不見天光。

後來,他因不滿火神屠城,與火神激烈爭吵後斷絕父子情,避居堯山,並一心撫養緣空長大成人,教導他忠孝廉潔,教他法術,教他要以除魔衛道為己任,慈悲向善,就算天下人負我,我不負天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