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然循聲而去,林小竹流放此地已經百年,今日,是她大限將至的日子......
屍山無風,無四季,無活人。
林小竹在自己百年前親手蓋成的白骨屋裡,靠在窗前,聽著腦海中想象出的骨鈴無聲的樂音,仰頭望著空無一物的天空,那裡長年累月被屍汽覆蓋,霧濛濛的一片,很多時候,連唯一的月光都穿透不了。
屍山裡什麼都沒有。唯一可以吃的就是麖的肉。可是麖渾身是毒。它以屍體為食,以屍水為飲,吃了它的肉,一點便可致人死。
現在的她,仙法盡失,仙根不再,裡裡外外早已腐敗猶如死人。面容蒼老,形如七十老嫗,身體消瘦,除了一層皺巴巴的皮,只剩一身白骨。不消片刻,就會徹底變成死人。
她睜大眼睛,努力望著天空。好像天空中有一朵祥和的雲彩,雲彩上站著一個衣袂飄飄的青衣神仙,一雙瀲灩的桃花眼望著她笑,如水溫柔。
一百年了,她每天都這樣望著天空,一直在等。
開始的十年,她身在地獄,卻不曾害怕,仍是一個滿懷天真的少女,滿懷希望的等。最後的十年,她覺得屍山是如此恐怖,安靜得恐怖。只有望一望天空,她才能呼吸。她不再等了。
她等的人,早就忘了她。
白骨屋外面,那隻雄麖又來了。
近十日,它每日都會在屋子周圍的屍樹林裡徘徊。
林小竹苦笑,麖真是一種盡職盡責的生物,不僅每天都要巡查自己領地上的屍樹林,還要將那些快要“長大”的屍體吃掉,以免引來更為兇殘的同類。對它們來說,屍山就像一座禁錮它們的墳地,離開這片土地,就會死亡,留下,就只能為了數量有限的食物而疲於奔命,互相殘殺。
對這隻麖來說,即將死亡的自己,便是一頓唾手可得的午餐。它日日徘徊,便是尋機吞食自己的血肉。看來,它已經等不及了。
窗外忽然捲起一股狂風,骨鈴叮鈴鈴搖晃,林小竹閉上眼睛細細聽一會兒,勾唇微笑,果然和想象出來的忘憂曲一樣動聽呢。
麖的長相併不可怕,牛頭鹿角,卻本姓兇殘,此刻正抬起一雙又粗又黑的鹿角,睜著銅鈴般的大眼死死的盯著她,口中滋聲,露出獠牙。
林小竹和它對視一會兒,從它的眼中彷彿看見了那隻曾被自己親手養大的麖兒,唇角浮起一抹淺淺的笑意,不知她如今過得如何了。
骨牆轟然倒塌,麖朝她飛撲過來。
身體沒有被獠牙撕碎的痛苦,腰際被一隻溫暖的手掌托住,眼前這個人,打扮怪異,白衣黑褲,短髮利落,手持不見傘面的骨傘,有一張和師尊一模一樣的臉——這個人,是誰?
不管他是誰,只要這張臉和那個人一樣,她就無比痛恨。
捏緊手心,手腕翻轉,一把打磨得鋒利無比的骨刀赫然在握,刀身閃著一層幽幽的光澤。這是一年前她取下身上的一根肋骨一點點磨成的。
刀成那天,她把僅餘的仙力注入其中。下了決心,若是有一天再看見孟章,她一定要親手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