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生我的氣。”
“生氣?”她覺得好笑,“你認為我是在生氣?”
“小竹……”
他抿了抿唇,眼中倒映出她帶著恨意的目光。
半晌,他啞聲道,“你還是恨我。”
她不願說話,冷笑一聲,推開他,伸手去拽井繩,沉甸甸的水桶一點一點往上挪。
見她拉得吃力,魏然動了動手指,下意識就想去幫她,可她挺直脊背,不吭一聲,只給他一個拒人千里的背影。
風聲刮過黑瓦,發出嗚咽般的響聲。
小竹提著水桶,慢吞吞地往廚房走去,魏然立在院子裡,盯著她的身影。
她站在屋簷下,回過頭來,望一眼灰色的天空,一行寒鴉拍著翅膀擦過殘留的結界,嘶啞的叫聲刺破耳膜。
像是想到什麼,她身子抖了一下,水桶落到地上,水花四濺。
她喃喃的說了一句,“我不該把他留在那裡的。”
說完便慌張的朝院子外跑去。
這一刻,她自責的眼神刺痛了他。
他知道她在說什麼。
也知道她要去找什麼。
那間破屋裡有孟章的屍身,昨夜走的匆忙,他沒有來得及帶回孟章。
想到這裡,他比小竹更加自責。
當初入魔域,就是為了找回孟章,哪怕只是屍骨。
他答應她的話,還是沒能做到。
他追上去,拉住小竹的胳膊,“小竹,你不能回去。”
“啪”的一聲,她用力打掉他的手,“滾開!”
他擋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投在她眼裡,變成比鬼魅還可恨的東西。
“我讓你滾……滾啊!你聾了嗎?”
“小竹,”他柔聲道,“外面太危險,你先回去,好不好?”
小竹一心只想回去找孟章,即便是屍體,臭了爛了,她也要把他帶回來。
誰都不能攔她。
魏然驚愕地看見,她忽然湊上來,一口咬住他的肩膀。
他悶哼一聲,沒有躲避,站在這裡讓她咬。
牙齒陷進肉裡,帶著十足十的恨意。
要生生啃掉他一塊肉才罷休。
他聞到血液的鐵鏽味,捏緊手指,從齒間溢位一絲溫柔的笑意,“要是累了,就休息一下,換邊肩膀繼續咬。”
只要你不往外跑,咬死我都可以。
不知過去多久,小竹抬起頭來。
見他無動於衷的眸子平靜的看著自己,她伸出嫣紅的舌尖,一點點舔去嘴角的鮮血,像是品嚐著他鮮血的美味。
他靜靜地看著她的舉動,臉上沒有表情,心臟卻一下,一下,跳動得愈發劇烈。
她冷冷睨著他,“死的人,怎麼不是你。”
“……對不起。”
每次讓她傷心難過,他都會下意識說這句話,說了很多次,他自己都覺得這句話很蒼白。
“對不起?”她怨毒道,“如果我殺了你最愛的人,再說一句對不起,你就不會痛不會恨了嗎?”
他無言地垂下眸。
事已至此,他無論說什麼,都彌補不了對她的傷害。
他不敢看她冰冷的眸子,柔聲道,“你留在這裡,我去找他。”
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他轉身時,一縷淡淡的松柏清香從他蒼青色的衣袖中傳入她鼻中。
呼吸一滯。
這是和夫君身上如出一轍的氣息。
分明熟悉得讓她想掉淚,此刻卻更像一條冰冷的毒蛇,沿著鼻孔鑽入她肺腑,她冷得肝膽俱顫。
對著他的背影,她道,“我殺不了你,是我沒用。待尋回夫君,你就走吧。滾得遠遠的,這輩子,我都不想再看見你。”
他背脊僵硬,良久,才啞著聲音道,“……我不會走,但我會離開你的視線。”
不看見,她是不是就會好受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