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魔窟,重重化不開的黑霧終於散去。
盡處,一隻頭上長角,背生雙翅,腹下三足的黑甲魔獸,正翻著滾圓的肚皮,倒在一叢白骨荊棘中吐著舌頭休憩。
魔蠅在它異味橫生的鱗甲周圍飛來飛去,尋著縫隙鑽入皮肉中吃足喝飽,再鼓著肚皮鑽出鱗甲。
這是一隻蛩駿獸,是上古混沌中誕生,專門撿食魔物屍骸腐肉的貪吃獸。
說起來,來歷很大,長得也很駭人,可別的本事沒有,生來膽小貪嘴,只會吃飽喝足睡覺打滾,遇見危險也不知還手,撒蹄子跑得比任何魔物都快。
彼時,它睡得熟,無意中抬起條腿撓一撓圓滾滾的肚皮,不知做了什麼美夢,無比滿足的抖了抖嘴唇,撥出一口濁氣,燻得魔蠅們撲著翅膀退避三舍。
魏然掃一眼那頭睡得人事不知的蛩駿獸,將視線轉回來,看向身邊同樣睡得人事不知的林小竹。
輕輕嘆了口氣,繼而又去打量四周,眼中閃過一絲迷惘,似是不知如何應對眼前困境才好。
他和小竹被捲進這個不知名的空間已經不知多久,他算過時間,卻發現時間這個概念在這裡根本不存在。
原因很簡單,這裡空無一物。
當然,除了這隻在睡夢中無意中隨他們一起捲入此地的蛩駿獸除外。
此地沒有日月,沒有風雨,沒有萬物,寂得連他自己的呼吸聲都聽不見。
要不是清楚的知道他們被吞入魘魔的腹中,他幾乎要以為是回到了自己的誕生之地,神龍潭。
那時,他還是一條靈智初開的小青龍,整日在漆黑不見光的深寂潭底來來回回的遊。
他生來無心。
天地對他來說,只是一片漆黑無邊的混沌。
陪伴他的,是恆遠不見邊際的孤獨。
時間對他來說並不存在,生命對他而言只是一日復一日的遊移。
那是一段無感的時光,卻也是他靈魂深處最懼怕的時光。
又回來了嗎?
一聲喟嘆自心底鑽出,如魔的枯爪,扣住他的咽喉,涼意遍及四體。
他閉上眼,復又睜開,倏地揮袖甩出一道靈光,鋒利的殺意直衝向那將將睜眼就亮出獠牙的蛩駿獸。
鏗鏘的撞擊聲轉瞬被黑暗吞噬。
寂寥的黑霧中,那頭蛩駿獸嘶吼著,瞪著三條腿,擺出一臉窮兇極惡的模樣。
面對眼前這個強勁的對手,他倒也乖覺,很快就自知不是對手,天性中軟弱膽小的一面旋即暴露。
牙齒齟齬,嘶吼聲弱下去,眼神一顫,轉了個身子就想跑。
魏然不想管它,轉身抱起小竹,準備尋找出路,卻聽“咣噹”一聲,那蛩駿獸脖子碰地,三腿朝天,撞了個眼冒金星,吐著舌頭歪歪扭扭爬起來,又往前踉蹌兩步,望著魏然,眼中一片茫然。
他露出一絲訝異,看向被蛩駿獸撞過的地方,顯然這個空間有結界,只是黑霧太厚,看不見而已。
他走過去,蛩駿獸忌憚他,又逃不掉,只得一面瞪著他,一面悄悄往他身後挪去,隔開老大一段距離。
手掌穿過黑霧,碰到一層堅硬的結界,魏然呼了口氣,調動體內的靈力,狠狠砸在這層結界上,一陣地動山搖般的響聲過去之後,結界卻更加堅固了。
他撤回手,凝眉思索。
和其他尋常魔物不一樣,魘魔誕生自上古,已修煉得不需要肉身就可捕獲獵物。既然沒有肉身,想必這層無形的結界便是它用來困住獵物的囚牢。
獵物反抗的越狠,結界就會吸收獵物釋放的靈力,變得更牢固,只有吞下的魂魄被徹底消化,這層結界才會消失。
魏然想了想,轉身朝那頭瑟縮在角落裡的蛩駿獸走去,目光直視那魔獸的眼睛,沉聲道,“別人都道你沒有什麼本事,他們說的也不盡然,你很有本事,你最大的本事就是知道,面對困局如何悄無聲息的逃跑。”
蛩駿獸膽小怕死,面對魏然逼視的冰冷目光,身體瑟瑟顫抖,耳朵耷拉下來,蜷成一團不敢抬眼。
“你誕自天地初開之際,知曉天下暗辛,知曉六界秘徑,只要你想逃,世間沒有任何魔物困得住你,即便是魘魔也不例外。”
他站在蛩駿獸面前,居高臨下盯著它的眼睛,目光凌厲,“不想死就告訴我,破除此結界之法。”
“……”
他的聲音分明很輕,蛩駿獸卻直不起頭來,身子抖如篩糠,黑霧也掩蓋不了它與生俱來的膽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