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娃娃人小,跑到臺階前,腿短邁不上去,就雙手並用往上爬,蹭了一臉的灰。
小竹俯身將他抱起,拍拍他雪白袍子上的灰塵,朝院子裡側目含笑的男子走去。
將孩子放在膝上,端起桌上的薏仁蓮子粥,舀起一勺輕輕吹了吹,喂到奶娃娃嘴邊,孩子竟想也不想的吃進嘴裡,還一邊對魏然擠眉弄眼。
魏然見了,執起茶杯輕抿一口,挑眉笑道,“感情不是這粥不好喝,是你父親喂的粥不如你孃親喂的好喝。”
奶娃娃嘴裡鼓鼓的含著一口粥,只朝他做了個鬼臉,就扭頭繼續窩在孃親懷裡。
魏然笑著搖了搖頭,“你這小鬼,才這麼點大就開始偏心了。”
小竹抬眸嗔怪似的看他一眼,“好了,你也是,和個孩子計較什麼呢。”
魏然噤聲,垂眸喝茶。
奶娃娃嘴裡剛吞下一口粥,就對他父親落井下石,奶聲奶氣的說,“就是,阿爹你都這麼大人了,就不應該和個孩子計較。今晚,我要和阿孃睡,你不能再半夜把我抱走了,也不能動不動打我屁股了。”
魏然放下茶杯,“我是你父親,你不聽話,還不允許我管了?”
奶娃娃看見魏然的眼神,趕忙抱緊他孃親的脖子,拖長聲音,委屈的喊,“阿孃,你看,阿爹又兇我……”
小竹卻笑著捏一捏孩子肉嘟嘟的臉蛋,柔聲道,“你阿爹是個很溫柔、很溫柔的人,定是我不在時你惹你阿爹生氣了,他才兇你。”
奶娃娃捏著小拳頭,一臉倔強,“純兒哪兒有?”
魏然搖頭,心道,這脾氣,也不知像了誰。
“不過純兒啊,你年紀還小,不明白,等你日後長大些,便會懂得,今日有人管你,有人兇你,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
奶娃娃仰起臉,睜著水汪汪的大眼,懵懂地看著小竹,“可是,純兒不明白,為什麼阿爹阿孃不能一直陪在純兒身邊?”
小竹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了,不知該如何對他解釋,魏然起身將孩子抱到自己膝上,捏一捏他不情願的小臉,微笑道,“純兒,阿爹好久沒教你下棋了,和阿爹進屋去將棋盤取來,我再教你新的棋局。”
奶娃娃點點頭,“純兒最喜歡下棋了,阿爹上次教我的我早就學會了,這次阿爹一定要教我一個比上次更好玩兒更難的棋局。”
一炷香後,房間的門被推開,魏然站在門前,對她微微一笑。
小竹道,“他睡了?”
魏然點頭,走過來坐到她身邊,望了她片刻,道,“你方才,為何要對純兒說那些話?”
“嗯?”小竹裝傻,偏頭,奇道,“我什麼也沒說呀。”
魏然看著她的眼睛,“你方才說,等你日後長大些,便會懂得,今日有人管你,有人兇你,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小竹,純兒才三歲,你明知他聽不懂,你卻故意要說給他聽,告訴我,到底為何?”
小竹道,“雖然他小,可是他很聰明,又早慧,有些道理,越早說給他聽,他日後真正經歷時,痛苦就會消退一些,他便不會那麼難以承受……”
魏然打斷她,“經歷什麼?”
小竹垂下頭,沒有說話。
魏然沉聲道,“經歷生離死別嗎?”
小竹嘆氣,“是的,生離死別,人人都會經歷這麼一遭……”
魏然卻道,“你我前世皆是仙身,壽數亙古,儘管這一世你身為凡人,可是小竹,你相信我,我一定不會讓你只活短短百年的。等他日出去,我會想辦法恢復你的仙根,我們一家三口,定會長長久久在一起。”
小竹豁然抬眸,盯著他的臉看了許久。
她從他的臉上,從他的眼中,看到了如她那般的執念痴纏。
見她久久不說話,魏然深深吸了口氣,壓下心中起伏的情緒,良久,才溫聲道,“小竹,我知你在屍山中住了太久,心緒難免受到山中煞氣影響,才會如此這般擔憂焦慮。你別怕,我和純兒都在這兒,我們在,任何煞氣都侵蝕不了你。”
小竹起身走到他身邊,輕輕環住他的頭,半晌,溫柔道,“魏然,你別想太多,我沒事,有你們在,我很安心。”
“小竹……”
魏然摟緊她的腰,貼在她懷裡,心道,誰也不能將我們分開。
四十六年後。
隆冬季節,正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時候,屍山罕見的下了一場雪。
柳絮般飄飛的雪花,一片一片積壓在樹上,一層一層墜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