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幽一襲黑衣立於鬼王殿延伸出的一方露臺上,在他腳下,是煉獄景狀,數不清多少冤魂在其中掙扎慟哭。
他捏著一張字條,看了片刻,隨手一扔,字條飄落,很快被噴薄數丈高的火舌卷噬。
黑白無常恭候在旁,見到溟幽看完字條後臉色慍怒,二人互看一眼,都垂首不發一言。
溟幽摸著自己的山羊鬍,目光深鎖。腳下是無邊無盡的煉獄,火焰幾乎染紅目之所及所有地界,他的臉一半籠在火光中,一半籠在陰影中。他眯著眼,思緒不知飄到了何處,良久之後,才轉身,對黑白無常道,“你們去吳城一趟,將高尋那小子帶回來。”
黑白無常齊聲道,“是。”
二人離去,溟幽站了一會兒,離開鬼王殿,獨自往華庭別院走去。
彼岸花開,繁盛如舊,一路鋪展到溟河之畔,水中幽火點點,火紅花瓣漫天搖落,獨立於中,宛如墜入夢幻星海。他已經記不得自己度過了多少年歲,記不得自己年輕時是何模樣,記不得那個曾有一顆赤子之心的少年是如何一步步走入這步田地。
一切一切,蛛絲盤結。
“記不得也好,就沿著這條路,走到盡頭去吧。”
一聲喟嘆散入風中。
視線從冥河中收回,恢復了冷漠精明的眼神,溟幽拍了拍手,有鬼兵押著判官自黑暗中出現,跪在他面前。溟幽揮了揮手,鬼兵消失,只留下判官戰戰兢兢跪著,不敢抬頭。
溟幽道,“本座要你做一件事。”
判官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拿不準鬼王的目的,只弱弱試探著問,“陛、陛下想要小人做、做什麼?”
溟幽從袖子裡取出一封信,扔到他面前,“這封信,是你替影沐寫的吧?”
判官聞言將目光挪到信封上,看見上面的字跡,身體一震,登時汗如雨下,趴在地上連連求饒,“陛下,小人冤枉啊,這和離信是夫人逼著小人寫的,小人也是沒法子呀,她當時受了傷,連筆都握不住,身邊又只有小人一個,要是小人不寫,她就告發小人替您偷盜魔界作戰圖,小人......”
溟幽不耐煩,“行了。”
判官一口氣憋在胸中,漲紅了脖子。
“我找你來,不是聽你說廢話的。”
判官縮起脖子,不敢吭聲。
溟幽道,“生死簿在你那對嗎?”
“是、是。”
“影沐這一世命格如何?”
判官在空氣中徒手一抓,隨即,一本厚重的藍皮簿子出現在手中,他立刻低頭翻開,一頁頁翻過,原本空白的書頁在判官手指擦過之處顯現出一行行小字,凡人的命格在他手下如火光明滅,忽然,他的手指頓住。
“有了。”
“說。”
看到影沐的命格,判官蹙眉遲疑了一下,才開口,“夫人這一世託身成屠夫之女,十八歲上嫁給鄰村藥鋪掌櫃,本可有清平安穩的一生,但由於命中帶煞,嫁過去第二年便剋死了夫家。那一年又遇上瘟疫,她死裡逃生,流落異鄉。身上財物在逃亡路上悉數被土匪搶光,她自己也被土匪......她不堪折磨,患上了癔症。她的壽數,只有二十三年。”
溟幽望向華庭別院那一扇她曾經住過的房間,眼底壓抑著某種看不透的情緒,良久之後,才對判官道,“我要你替她改寫命格。”
“啊?這......”判官說話都有些結巴。
溟幽盯著他,“有問題?”
判官吞了口吐沫,“陛下可知,自古以來,凡人命格都由天定,要是違逆天道,一定要替人改寫命格,必須有另一人心甘情願承擔那人先前的命格。否則、否則擅自改寫命格之人就會承受天譴,為仙則淪為凡人,為凡人則墮為妖魔,為妖魔則墮為牲畜,為鬼怪、為鬼怪則、則永世不得超生……陛下饒命啊!”說到最後,判官痛哭流涕,只差抱住溟幽的大腿求饒了。
溟幽不為所動,“我知道。”
“那......”
他抽抽鼻子,他剛剛才重回地府,迴歸仙班,真的不想再變回凡人,受盡生老病死的折磨啊——
“影沐這一世的命格由我來承擔,你替她重新改一個安穩一生的命格。”
“可可可、可是,陛下......”他不禁疑惑,鬼王這是吃錯哪服藥了?
“我會化成凡人,替她走完這悲苦的一世。這一世結束,我要親自問問她,當初為何與我和離。”
他和她之間雖然迫於形勢結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