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夜,段遇洳坐在茶坊的一把椅子上,手裡捧著一杯早已冷得快要結冰的茶水,目光落在空無一人的碼頭上。
墨鏡姬已經返回墨家,她沒有等到他的哥哥。
段遇洳望著碼頭升起的茫茫霧色,不禁長嘆了口氣,“墨公子,難道你真的不回來了嗎?”
她起身往屋內走,準備關門休息,剛走了兩步,聽見身後有一個急切的聲音道,“姑娘,我家公子落水了,能否請你暫時照料我家公子,我即刻回家找大夫過來替我家公子看病。”
段遇洳被這猶如鬼魅幽魂般氣若游絲的聲音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回頭,看見一個渾身溼淋淋的瘦弱小哥,正扶著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子往茶坊的桌子上那麼一躺,然後匆匆朝她丟下一句話,就瘋了似的拔腿往墨府的方向跑。
還來不及叫住他,那人就跑沒了影兒,她嘆了口氣,默默往那高瘦男子的地方走去,走近了,才發現這人雙眼緊閉,臉色白得跟鬼似的,頭髮溼嗒嗒的垂在腦門上,身上的長衫像是浸泡在水中多日,已經泡得發白,一股血腥氣撲面而來。
她皺著眉靠近,視線掃過,那人前胸處有一道觸目驚心的傷口,像是利器所傷,因在水中泡了太久,此刻已經發白潰爛,那腥臭氣便是由此而來。
視線往上,落在那人臉上,他的下巴上蓄著鬍渣,應該是多日未打理,頭髮遮住半張臉,雖然膚色泛黃憔悴,卻也看得出,這是一張生得極好的臉。
她忍不住伸出手,撥開亂髮,看清那人面貌的瞬間,她閉上眼深深吸口氣,然後迅速檢查他身上的其他傷口,終於確定他除了胸前的傷口,再沒有別的地方受傷,才稍稍鬆了口氣。
她摸著他的臉,慢慢眼淚就止不住,哽咽道,“墨馳華,你不是說要平安回來嗎,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幅樣子?”
墨馳華無聲無息的躺在那裡。
段遇洳打來熱水,替他擦洗身子,找來藥膏,處理他身上的傷口,再仔細的包紮好,然後敲開隔壁鄰居的門,借來一套人家不穿的舊袍替他換上,最後進屋抱來一床厚厚的被子,蓋住他的身體。
弄完這一切,她坐在桌邊守著,撐著頭看他的臉,才半年不見,他就瘦脫了形,不知那些海上漂泊的日子,他到底受了多少苦。
“爹,娘,不要,不要走,不要離開馳華,不要走......”
墨馳華無聲呢喃,像是被困在噩夢中,伸手徒勞的抓著什麼,曾經那雙血肉均勻,骨節分明的手,如今卻也瘦得猶如白骨,她一陣心疼,將那隻手牢牢握在掌心。
“馳華,我不走,我會一直陪著你。”
像是得到了糖果的孩子,墨馳華終於安靜下來,那隻被她握住的手忽然無力地垂下,搭在了桌邊。
段遇洳心裡一驚,趕忙去查探他的鼻息,只感受到一絲絲微弱的氣息。她害怕起來,一個念頭出現在腦中,墨馳華快要死了。
下一瞬,她站起來,跌跌撞撞往屋外走,她想要去找大夫,可是深更半夜,所有醫館都關門了,她要去哪兒找呢。
走了不足五步,她就跑了回來,坐回墨馳華身側,將他的頭抱進懷裡,臉頰貼著他的額頭,滾燙的溫度讓她不住發抖,要是繼續這麼燒下去,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當務之急,就是給他降溫。她再次起身,匆忙去屋內取來一盆冰水,用帕子擰了,敷在他額頭上。滾燙的溫度很快將帕子也變得溫熱,她便一次次不厭其煩的換著帕子。
這麼一折騰,竟是大半夜過去了。
天色將亮時,墨馳華的溫度才慢慢降下去,呼吸也逐漸恢復平穩,段遇洳累得趴在他身邊,就這麼睡了過去。
醒來時,感覺到頭頂有一道視線盯著自己,她抬起頭,卻撞進了墨馳華漆黑的眸中,他一動不動的望著她,唇邊的梨渦若隱若現,她被看得臉頰發熱,忍不住垂下了頭。片刻後,又抬起頭來,伸手將他額頭上的帕子拿開,端著水盆往屋裡走,打算去給他做些吃的,可還沒起身,就被他拉住了手。
墨馳華的聲音略有些沙啞,“照顧我一夜,辛苦你了。”
段遇洳搖了搖頭,“我沒事,你現在感覺好些了嗎?”
墨馳華點了下頭,有些吃力的開口,“好多了。”
看他臉色實在憔悴,頓了頓,段遇洳道,“那便好,你能動麼,能動的話,隨我進屋躺著吧,外面冷。”
聞言,墨馳華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被子,這一晚他反覆的出汗,此刻被子蓋在身上已經有些溼冷,他便道,“這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