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江離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認知到她對威廉的感情。

以前，她總覺得那種感覺模模糊糊的，說不上是喜歡，也無法歸結為單純的崇拜或依賴。

就像一個人在拋硬幣時，明明硬幣尚未落地，卻依然說不清自己希望哪一面朝上。

她對威廉的心意也正如這枚旋轉中的硬幣，模糊、不確定，卻在心底某個角落慢慢地醞釀著。

在與威廉一起玩遊戲的這段時間，她無數次問過自己：為什麼會對螢幕另一端的他動心？這樣的喜歡究竟從何而來？

她不是沒有懷疑過，她的這種感覺的真實性，江離一直覺得網戀是一件很神奇、甚至有些荒謬的事情。

隔著冷冰冰的螢幕，敲擊鍵盤發出的字元，究竟如何能讓兩顆心逐漸靠近？

沒有現實中的觸碰，沒有溫暖的陪伴，僅僅靠幾個月的聊天和遊戲，竟然足以讓她對他產生這樣深刻的情感？

這些問題，她不知道答案，也無法說服自己承認這種感情的存在。

她想過無數次，是不是自己太過感性，才會對一個隔著網路的人投入如此多的情感？

在現實中，他們從未真正見過面，甚至生活在不同的國家。

然而，每當她努力想壓下這些念頭時，那些共同經歷的細節卻像一幅幅剪影在腦海裡浮現，讓她無法忽視，也無法否認。

她記得那個夜晚，她第一次給他打語音電話，又因為怯懦而結束通話，他回撥過來。

電話接通的瞬間，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威廉便察覺到她的不對勁，聲音低沉又溫柔：“為什麼哭？”簡單的四個字，卻讓她淚如泉湧。

那一刻，她聽見電話那頭的他靜靜地等待，直到她哭到漸漸平緩，他才輕聲開口安撫她。

他的耐心與體貼讓她心口發酸，卻也讓她越陷越深。

還有平安夜她因為喝醉而胡言亂語，意識模糊中向他撥去了電話。

她說了什麼，她自己第二天已經記不太清楚，可威廉卻記得清清楚楚。

他沒有笑話她，而是陪著她，等到電話那頭的她完全安穩地睡著，才悄然結束通話。

醒來時，她看到聊天記錄裡他簡短的一句：“昨晚睡得好嗎？”字裡行間，是他一貫的溫柔與剋制。

他們的相處總是充滿了這些溫馨的瞬間。

他陪她一起玩小遊戲時，會笑著誇她的畫畫技術進步了；他們一起看直播時，他也會和她解說她不懂的部分；他記得她提到過自己喜歡的書，便悄悄買下寄給她；跨年的夜晚，明明他們之間有七個小時的時差，他們卻一起看了電影和他所在城市的煙火，還約定好了新的一年要成為更加自由的人。

每一個細節，每一份貼心，都像無聲的浪潮，將她的防線一次次沖垮。

然而，正是因為這些溫柔，她才更加清楚自己的位置。

威廉對她的關心是自然的，是毫無雜念的。

他或許只是把她當成一個需要照顧的妹妹，或者是一位朋友。而她，卻將這些點滴的善意細細揣摩、無限放大，填補自己獨處時的空虛。

她深知這份感情的不可言說性，卻又無法讓自己完全放下。

當她在腦海裡模擬無數次告白的場景時，最怕聽到的不是拒絕，而是威廉那句帶著歉意的回答：“你想多了。”那樣的結果，會讓她再也沒有辦法面對他。

於是，每當那些情緒如潮水般湧上心頭時，江離會選擇退縮。

她退回到她為自己搭建的安全距離裡，告訴自己一切不過是朋友之間的關心。

她害怕自己在這段感情中越陷越深，害怕她的喜歡會成為對方的負擔，更害怕這份關係因此而變得尷尬或陌生。

夜深人靜時，江離常常會想：如果他們生活在同一個地方，見面會不會讓她的心事藏不住？她甚至害怕自己某天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什麼，而讓一切變得不可挽回。

與其如此，不如維持現狀，隔著距離，守著這份隱秘的喜歡。

畢竟，隔著螢幕與時差的情感，再深刻，再無法掩飾，都可以被一層虛擬的界限掩蓋得無跡可尋。

正因為如此，江離始終選擇與威廉保持著這份“安全”的距離。

遊戲裡，他們分隔在不同的州，表面上只是地圖上的一個小小選擇，但在她心裡，卻像是給自己建了一座隱形的屏障。

這樣的距離，讓她可以在不觸碰任何禁區的情況下，偷偷地、悄無聲息地喜歡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