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有時候就是讓人難以接受,哪怕本人早已知曉。
睡僧喉嚨動了動,艱澀的道,“是你將它帶到我手中的,小僧以為你有辦法。”
“生死各有命。它壽命到了,沒有辦法。”
罷九見鬼似的看著木之青。
生死各有命這種話還能出現在她口中?
睡僧哀求,“還有人定勝天這句話不是嗎?”
罷九,“……”
他看看木之青,又看看一身僧袍的睡僧,合上驚訝的嘴,讓自己不顯得那麼失禮。
他都不知道從哪裡說起才好。
或許睡僧和木之青身份互換一下,他才能比較接受得來。
罷九看眼桌上雪白的靈獸。
靈獸精神一點後,可以看到它傲嬌的本性,然而那雙眼睛卻溼漉漉的望著睡僧,帶著動物特有的依賴感。
它活不久了。
以修士的目光看上去,看不到它身上的半點生機,早已垂垂老矣,連雪白的皮毛都失去了光澤感。
可是它是那樣哀求,那樣渴望活下來。
罷九移開目光,將好奇嗅著幻貓獸的小九抱緊。
“睡僧道友,你是和尚,你該明白的。”
“是你將它送到我手裡的……”睡僧似乎有些凌亂,說些自己都不明白在說什麼的話,“它陪伴我三百年,還是四百年,小僧記不清了……三百年前小僧以為它壽命將近,於是小僧帶它吃它喜歡吃的所有東西,除了葷腥什麼都滿足它……可它活下來了……兩百年前小僧也做好了準備……”
睡僧雙手扶著腦袋,眼睛裡帶著血絲,掐著自己讓自己清醒些,總算擺脫了一點渾渾噩噩的狀態。
他蹲下來,與桌上的靈獸持平,撫摸著它。幻貓獸靜靜的看著睡僧。
睡僧笑了一下,“到了如今,小僧已經做不好準備了。”
他不接受。
可是他是僧人,最應該看開生死。
可是唯獨它,睡僧就是看不破。
“也許是陪伴的時間久了。”木之青給出建議,“發生了巨大的改變之後,你一百年之內難以接受,兩百年內難以接受,三百年內難以接受,但是時間總會磨平一切。睡僧道友也能借機得道。”
“……”
睡僧保持著僵硬的姿勢,“長老也這麼說,主持也這麼說,甚至聖智師兄也這麼說。”
“是啊。”木之青道,“問佛宗厲害的人很多,他們或許有辦法,但是永遠不會幫你。”
罷九握緊了手,皺著眉看木之青。
這些話……這些話……
然而木之青的臉色仍舊如常,甚至帶著惋惜,“或許睡僧道友該再學會看開。”
她溫聲道,“萬獸秘境距今已有幾百年,幻貓獸陪在你身邊的時間很長對嗎?”
靈獸躺在冰冷的桌上,一切風雪都被隔在小院之外。
它的氣息逐漸微弱。
睡僧找遍各種方法,也不過讓它多活一段時日而已。
“對……”
他又落下淚來。
然而他的眼皮似帶有萬斤重,總是想要閉合起來。
木之青勾了勾唇。
罷九看出什麼,忍不住先木之青一步說道,“睡僧和尚!”他想不到什麼話,卻不想木之青開口,於是道,“你是不是想睡覺了?”
睡僧睡僧,自然以睡夢為道。
睡僧抱起幻貓獸,垂著眸,努力不閉合上眼眸,蒼白的笑了笑,“十年未去見我佛,佛祖該怪罪了。”
睡僧可以每時每秒都在睡,然而他為了幻貓獸十年未睡,代表著修行也停滯下來。
只是他一睡,再醒來便是物是人非,他捨不得。
作為一個和尚,他卻如此看不開生死。
睡僧搖了搖頭,懷中的靈獸微弱的叫了一聲,他的心又痛起來。
木之青往前一步,罷九卻有意無意的擋著她,她的眸垂下,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罷九不自覺就往旁邊走去。
“睡僧道友,你想它活對嗎?”
睡僧靜默無聲,只沉默的點了點頭。
“你有多大的決心呢?”木之青問。
如果仔細看去,她的眼眸裡是有光的,似乎帶著極大的期待,讓罷九看得驚訝。
睡僧沉默了一會兒,幻貓獸動了動,吃力的爬到他的衣領藏起來。
“或許是小僧著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