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匆匆,前世的一切已經越來越遠,越來越淡,淡到有時熊槐努力去想卻也不知該想些什麼。
大多數時候,他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誰。
當一臉興奮之色的雲無心告訴熊槐武關已克的那一刻,熊槐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個人影,那人南面望著此生回不到的故國,望著武關城頭獵獵作響的楚軍大旗,眼中無盡的悔恨漸漸消散,他的目光穿過時空落到熊槐身上,熊槐似乎聽到他說了兩個字:商於。
這一刻,熊槐覺得自己就是楚威王熊商的兒子,大楚的王。羋姓先祖們篳路藍縷數百年開拓了廣闊的疆域,如今傳到他的手中,他便有責任去守護它。
熊槐喃喃自語:“張儀,商於六百里,我自己先收回來了!”
商於通道位於秦嶺南麓,為楚文化發源地之一,開闢於商末周初。荊楚部族首領鬻熊受封為楚子,其後迫於北方周王室的壓力,在率領族人移居江漢的過程中開拓此道。
商於之地原本屬楚國,後來被秦國佔領,終成為商鞅封邑。秦國佔領商於之後,在接近秦楚邊界的地方修築關塞,即“武關”。商於通道漸而成為秦國通往楚國以及南方的一條重要通道。
十二月中,武關城。
田忌憂心忡忡,眼眶發紅。
剛剛收到大王的來信,警惕他防止秦軍反撲,他希望武關楚軍不要死守武關一地,應當趁秦新敗之際沿商於通道繼續深入秦境,在商於通道建卡設伏,以阻秦軍。另外,他還將派遣五千鐵騎前來支援。
然他所憂者,非是武關,而是孫臏。楚軍攻克武關當夜,孫臏便病倒了。田忌一直以來的隱憂變成了殘酷的現實。
隨軍醫者治療幾日仍不見好轉,田忌心知不妙便飛書郢都,請求大王派扁鵲前來醫治。因函谷關暫無戰事,田忌想了想便同時飛書函谷關楚軍大營,著孫臏弟子青山赴武關榻前伺候。
三日後的清晨,一支五千人的騎兵隊伍進入武關。
田忌本是要來安置騎兵並迎接扁鵲。扁鵲也是一把年紀,為了孫臏長途跋涉,田忌心中過意不去。
可哪料大王竟然隨著隊伍一起來了武關!田忌失措之餘也為極為感慨,大王是為孫臏而來。
田忌讓魏榮安置騎兵,自己則帶著大王與扁鵲來到孫臏的房間。
房間內燃著幾盆炭火,十分溫暖,孫臏在榻上昏睡。他面色蒼白,從微微起伏的胸口來看,氣息已經很弱。一旁一名隨軍醫者見眾人到來急忙行禮,熊槐伸手止住他並示意他下去。
熊槐沒有貿然上去。
扁鵲甫一進門看到孫臏的臉色變眉頭緊皺,他輕輕上前仔細端詳著孫臏,又給他把脈。
半晌,扁鵲方才嘆息著搖搖頭向外走去。
見此情形,熊槐心中一個咯噔,頓知不妙,眾人也躡手躡腳跟了出來。
熊槐輕聲急問道:“伯靈病情如何?”
扁鵲又是一聲嘆息,“若是半年前讓我為伯靈診治一番,或許尚有一線生機,可如今邪寒早已侵入其五臟六腑、四肢百骸,老朽也回天乏術,唉!”
熊槐面色蒼白,連神醫扁鵲都無能為力,孫臏恐怕是沒有希望了。
“辛苦夫子跑這一趟!”熊槐拱手道,“伯靈還有多少十時日?”
扁鵲略一沉吟,伸出三根手指道:“最多!”
這麼快!熊槐心中湧起了濃濃地愧疚。
他其實早就知道孫臏身體一直有恙,但是為了確保達到戰略目標加之孫臏自己也主動請纓,熊槐便沒有強求孫臏休養身體。
“大王,軍師醒了!”伺候的醫者出來稟報。
熊槐轉身進去。
孫臏扭過頭看著門口,當他看到快步走來的熊槐時,明顯吃了一驚,急忙掙扎著要起身見禮。
“伯靈勿動!”熊槐三兩步奔到榻前,扶著孫臏躺了回去。
“孫臏病體殘軀,勞煩大王跋涉來此,於心難安啊!”
“伯靈休要胡言,你是楚之國士,寡人當以國士相待!你為我大楚立下赫赫戰功,卻病成這般模樣,寡人有愧啊伯靈!”熊槐緊緊攥住孫臏的手,眼眶通紅。
“大王不嫌臣病體殘軀,三顧於草廬之中,委以重任,予臣希望。君知臣,臣當以死報之!而今死得其所,臣無憾矣!”
“楚之萬里江山正需伯靈,伯靈何以言此!況且伯靈只是偶感風寒,適才扁鵲業已替伯靈把脈,言伯靈無大礙,只需靜養數月便好!”
孫臏艱難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