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槐六年十月底，郢都。

午後，熊槐與昭陽、雲無心在偏殿。

“南征濮夷至今，戰死封君有黃君、彭君、邸陽君、西陽君、六君五人，士卒死傷者八千餘人。臣服濮夷部落數十，拓地數百里。然仍有不少部族拒不臣服，其民風彪悍且山高林密，我大軍不諳其中地形，是死傷主因。”雲無心大體彙報了一下數月以來以眾封君為首的楚軍南征濮夷的大致情況。

熊槐沉吟片刻問昭陽道：“令尹以為該如何處理戰死之封君？”

昭陽略一沉吟回道：“大王，臣以為此戰既為‘封君榮耀之戰’，對戰死之封君，當大加褒獎，以示大王對封君們的寬待之心。臣素知大王削弱封君之心，亦有‘推恩令’之長策，然臣以為眼下當以安撫為上。”

熊槐心中有數，昭陽就怕他趁機耍些手段，對戰死封君處理不當，引致封君們的集體反抗。他微微一笑說道：“令尹老誠之言，寡人謹記！那就先對戰死封君進行榮耀褒獎，其爵位由嫡長子繼承。待大軍凱旋歸來，再對所有封君進行獎賞。”

“我大軍主力在北線兩路作戰，濮夷既號稱百濮，大王當不會真要畢其功於一役，征服百濮之地吧？”雲無心問道。

昭陽同樣看向熊槐，他也有此擔心。他怕大王為了削弱封君的實力，一直對濮夷不捨不棄，直到消耗完封君為止。如此用心，恐怕同樣會激起反抗，對大王甚至是楚國造成不良影響。

“當然不會！南征只是分散秦人注意力的幌子而已，即便只派封君南征，若深陷百濮泥潭，對我來說也沒有太多好處。如今大軍正在圍攻丹城，我們所制定的戰略目標既已達到，便也沒有必要再繼續南征。接下來我們的注意力要全部集中到丹陽、武關以及函谷關。”

聽到熊槐如此說，昭陽也是暗暗鬆了一口氣。

“丹陽方面，有沒有最新戰報？”議定完南征，熊槐又問雲無心丹陽之戰。

“丹城秦軍依然作困獸鬥，武關並未增派援軍。根據我在秦國國內的密探訊息，秦王亦未有增援武關、丹陽之打算。依我看，非是秦王不管，實是秦軍在函谷關面臨著巨大的壓力，在聯軍的猛攻之下旦夕可破，秦王不得不將國內大軍調往函谷關。且我軍眼下尚未威脅到武關，是以秦王主保函谷關，武關方向只作觀望。甚至，若是情勢緊急，我以為在秦王心中，丹陽亦可放棄。”雲無心說道。

熊槐與昭陽略微震驚地看向雲無心。

“看什麼看，女人難道就不能有點兒見識嗎？”

昭陽略感尷尬，心道這雲無心也是個奇女子，放眼整個楚國，敢跟大王這麼說話的，也就她一人了。但也只有大王這等雄主，才能令雲無心這樣的女人甘心效力。

熊槐打了個哈哈，笑道：“雲司首非常人也，寡人眼光果然犀利，哈哈！”

雲無心白了他一眼，“大王可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那是我們墨家眼光好！”雲無心偷偷拍了熊槐一個馬屁。

熊槐看向昭陽，“以目前的情勢，丹城還能堅守多長時間？”

“截至目前，秦王依然未有增援之打算，守將魏章應該已經明瞭秦王之打算，故臣以為魏章不會死守丹城，否則當年秦魏蒲陽大戰，他也不會做了張儀的俘虜，為秦國效力。”

“令尹言之有理，若如此，我軍又當如何？”

“圍三闕一，放其出城，半路伏擊！”

“好！總之是絕對不能放任其回武關！雲司首，請立即給上柱國飛鴿傳書，將今日之謀劃告知，讓上柱國自行定奪！”

丹城。

暮色四合，伴隨著悠遠的牛角號消散在暮色之中，一天的攻城終於結束，魏章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營帳。

營帳內空無一人，魏章顧不上脫掉沾滿血汙的鎧甲便躺倒在地，眼睛有些空洞地看著帳頂。

楚軍圍城一月，丹城沒有援軍。這意味著函谷關依然處在極度的危險之中，意味著大王已經打算放棄丹城。

他該繼續死守還是後撤到武關？丹陽是他打下來的，是他在秦國立下的唯一功勳，也是他在秦國立足的依託。就這麼放棄丹陽，他如何甘心？楚軍擺明了要奪回丹陽，他若死守，真就死路一條。

他狠狠地捶了一下地面，眼中滿是痛苦的意味。猶豫良久，他長嘆一聲，自言自語道：“罷！如此死守卻是為何？只要不死，總有機會再立新功。況且，丹陽之失非我之過，乃勢之所趨，相信大王是懂的！”

終於，魏章下定決心撤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