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茂費力地爬上一塊巨石遠眺東北方向。雖然看不見，但他知道數十里外便是楚軍此行的目的地，南鄭。

漢中盆地位於南山（司馬遷改稱秦嶺）與巴山之間，漢水自其中蜿蜒穿過，南鄭位於漢中盆地西南，北臨漢水，南依巴山，是漢水上游重鎮。

楚軍自涪城北上翻山越嶺至陰平，又從陰平穿越狹長的谷地，這一路上可謂險阻重重，九死一生。山高林密，懸崖峭壁，毒蟲猛獸無處不在。數月以來，每天都有人死於墜亡、中毒，疾病，每前進一步都鮮血淋漓。

如今還只是先頭部隊出了峽谷，大軍依然在艱難跋涉，逶迤數十里，每日裡能前進二三里地，遇深澗還要修木棧道，有時候大軍一連數日一動不動。

這一路不但要與自然環境做鬥爭，還要小心提防異族。有時難免發生衝突，屠滅整個部族的情況也時有發生。好在這些異族與外界幾乎隔絕，甘茂不用太擔心訊息洩露。

十萬入蜀楚軍，滅蜀之時還有八萬多人，留下兩萬人隨青山鎮守蜀地，北上的大約有近七萬人，明月峽一戰折損千餘人，又留守兩千人做疑兵，劍閣駐守五千人，最終隨甘茂北上陰平的不足六萬人。

如此艱難的條件許多人都有怨言，卻沒有人敢做逃兵，因為在這種地方逃跑與自殺無異。數月拓道，一路恐又折損、掉隊數千人。

甘茂遣斥候往南鄭以及明月峽方向鋪開刺探情報。又過了十日，大軍集齊，斥候亦此時回報：秦軍主力尚在明月峽駐紮，南鄭只有不到一萬守軍。

甘茂暗歎，這數月辛勞沒有白費，數千將士總算沒有白死。楚軍休整兩日後，全軍偃旗息鼓向南鄭奔襲而去。

而此刻的司馬錯還以為他對面的是楚軍主力；南鄭守軍更不會料到楚軍主力已經來到了他們眼皮子底下。

五月中的晚上，天氣已經有些悶熱。對於南鄭守軍來說，這是及其普通的一個晚上，普通到城頭上的守軍連最初的一半都不到。這倒也不能怪秦軍鬆懈，數月無事，天氣又熱，任誰也不會一直精神緊張。

昨晚還繁星滿天，今夜便烏雲密佈，看樣子明日午後或有一場大雨。大雨過後天氣會涼爽一些，這也正是守軍期盼的。

月亮偶爾從墨雲中穿出，但很快便又被吞沒。

城外原先有一片林子，司馬錯攻克南鄭後將這片林子伐平了，四周除了幾座不算高的小土坡之外，站在城頭往下望去，幾乎一覽無餘，根本藏不住人。

城頭上的值夜秦軍百無聊賴，站位越來越近，彼此扭頭聊一聊家裡的妻子，聊一聊隔壁待嫁的閨女，聊一聊地裡的收成。

秦人的視線之外，幾名楚軍斥候掩身於土坡之後，時而探頭看一下城上的情況。片刻之後，幾人交頭接耳幾句，便有兩人分別朝著東、西兩個方向消失。

醜寅之交，天色愈加陰沉。

藉著夜色的掩護，南鄭東、西、南三個方向上，三支各約一萬五千人的楚軍如三條長蛇，正悄悄摸來。

在楚軍近至南鄭一里之外時，終於有值夜計程車卒發現了他們。一時之間號角聲響徹夜空，城牆上人頭攢動。雖然秦軍有所鬆懈，但畢竟軍紀嚴明，反應速度也是極快，敵襲的訊號響過不久，便有數千人上了城牆，緊張地望著城下。

就在秦軍發現之時，三路楚軍也不再隱匿，向著城牆奔去。

一里路很短，短到大部分秦軍才堪堪爬上城牆，紛紛尋找自己的武器，更不用說明晰敵軍情況。

秦軍剛剛準備好弓箭反擊，楚軍的雲梯便已架在了城牆上。

守城主將還在往這邊狂奔，秦軍的反擊十分凌亂，士氣在楚軍的喊殺聲中越來越低。

楚軍藉著己方弓箭手的壓制開始攀爬城牆，秦軍則抱起一早便準備好的石塊，也不管眼前有沒有人，直往牆下扔去。

慘叫聲此起彼伏，不知有多少楚軍被砸下雲梯跌落在地，再被掉落的石塊砸成肉泥。

已經有楚軍殺了上來，使得秦軍防禦陣型更加混亂，往往一旦有楚軍攻上來，許多秦軍便前來圍殺，導致原本自己防守的區域空虛，被楚軍趁虛而入。

已經有不少楚軍上了城牆，雙方展開激烈的廝殺。好在秦軍已經燃起了火把，彼此也都能辨認清楚，否則不知道會產生多少冤魂。

秦軍主將終於趕到，他當即下令吹號。這號聲響起的瞬間，秦軍軍心得到了極大的穩定，慢慢不再凌亂，數人一組，相互呼應著砍殺楚軍。

楚軍漸漸不敵。已經攻上城牆的被秦軍砍殺殆盡